01
次日一早的晨课,学生们继续抄背《弟子规》。俞双和温其昨夜都没睡好,温其还好,俞双撑不住,用书罩着头打瞌睡。温其自己抄了几行书,见俞双快昏死过去了,便拿过她的本子,又拍拍她的肩膀问:“我替你抄,你乖,装作念几句好不好,不然我们两个都要穿帮了。”双儿嫌她唠叨,任性地说:“我只抄我喜欢的,别人塞给我的,我不要!”温其笑道:“好东西不用别人塞,聪明的人自己就能体会到。《弟子规》里就有一句,姑娘一定会喜欢。”双儿不解,温其便接过纸笔,写下一行娟秀的楷书:
“执虚器,如执盈”。
02
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晨课;俞生、老韩和梁老师在客厅吃早餐,用馒头蘸虾酱吃。俞生问老韩:“馒头在哪里买的?”
“西城门口的包子店呀。”老韩把馒头掰开,用筷子把酱汁揣进去,“建设南路菜市场有几家包子店正宗,但那要走到东街头,再横穿一条马路,再走一截路,地方又远,又闹小偷。”
“西城门也不近。”俞生咬了口馒头,说,“要把这条西街往西边一直走通,大早上的路上一点人毛也没有,你每天都要这么麻烦吗,楼下没有早点铺?”
老韩笑道:“从小区里走呗,后边一排楼里有一个弄当,从那里走,七拐八绕就出来了,一抬头就是城门。”
梁老师坐在桌角听着,慢慢地用筷子头在馒头里绞,一直没笑,笑起来就眯上了眼睛。
老韩泄露了一条逃跑的暗路。
可这条路,俞生是不打算走的。
下了晨课,严院长刚走出教室,俞生就迎上来请示。他的手机被锁在客厅大桌下的抽屉里,可他这段时间随时都可能打电话,向严院长报备。
严院长想了想,便同意了。
俞生没有即刻用手机。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在晃悠,一会儿去阳台——温老师便跟到阳台;一会儿去厕所,梁老师便跟去厕所。
这样也无妨,只要眼睛不被蒙上,他就能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从阳台上能观察到周边住户的生活起居,从厕所窗口能总结出对面楼上的监控规律,他将这些细节都画在纸上。每天凌晨1点30分左右,阿荣总会“起夜”,同时温其或俞双来到走廊上,混淆小徐的听觉,那些信息就这样传输无阻。
03
大约三天后,俞生才用上宝贵的打电话机会——这也真是用心良苦了,因为这天梁老师和温老师都在。起初打开抽屉上的锁拿出手机的时候,这二位也是试图阻拦的,可俞生真的老实,他当着二位的面拨通父亲的号码,开着免提大声嚷嚷:“好,好,就这么定了!好!”
温老师和梁老师,都不是他这样老实坦率的人。他们将俞生这种此地无银的行为举报给了严院长。
晚饭上,严院长笑眯眯地问起俞生:“你最近这通电话,是打给家里的吧?家里还好吗?”
俞生给妹妹夹了一条茄子,赔笑道:“家里都好,就是我堂哥最近在做生意,我来这里之前还问我借过钱,这几天没联系,不知道他周转过来没有。”
“周转过来了吗?”温老师随口问道。
俞双接过茄子,就知道自己是要接话的,第一句必须是个闲话,让人听不出目的,便说道:“他老是借钱,都不知道到底亏空多少。”
俞生心想这话题不能绊在借钱这里,一面笑着吃饭,一面瞟瞟温其,皱了皱眉;温其方才也在思索他的动机,心想他一定是要把话题摊大、扩展,便笑着问道:“能不能周转,也要看做的是什么生意吧。”
俞生暗地里松了口气,咽下饭说道:“他做的生意回本倒没什么问题,就是人手太少,人手的本钱也不低。”
俞双领悟到他的用意,便故意压下话头说:“哥哥,自家的事,就不在这里说了吧。”
严院长听到这里,很明白兄妹俩是在用话术敲自己的边鼓,便欣然道:“俞生啊,到底有什么困难,你直说就是了,能帮的忙我们一定会帮。”
俞生面露难色:“我堂兄在西城门开了家美发店,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手,都打算年后就跑路了。他关门了不要紧,开店的本钱我还入股了不少,这下全套住了。”
温老师听了忙说:“你一天好歹能挣十块,等把一千块还上了,再给你涨点钱不就行了,我们这里养着一大家子人,实在资助不了你啊。”
梁老师也说:“资助也不是不行,可美发店缺人手这种事,我们可不敢帮什么忙。”
俞生委屈地红着脸,低着头,瞥了眼严院长,似乎等她发什么话,可严院长只是平静地夹了块冬瓜,一声不响。
04
凌晨一点半。女寝响起了开门声。
走廊上,一团黑暗浓得让人睁不开眼。双儿的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黑秋裤贴着腿肚子,黑运动服罩在秋衣上,金属拉链一下一下地叩着光脖子。
心脏兴奋又紧张地跳动。她稳稳地走着,眼前一圈轻微的亮光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俞生站在走廊出口,等待和妹妹接头。
两人接上头,一张纸条由哥哥传给妹妹。忽然,四周亮起惨白的灯光,房门的棕黑和墙壁的雪白都亮到刺眼。小徐从教室里走出,温老师从身后走来。“吱呀”一声,客厅大门洞开,梁老师飞身而入,一脚踢翻地上的床铺。老韩和阿荣揉着睡眼爬起来。严院长侧露半个身子在门口,伸出头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学生们也涌出寝室,塞满了整个走廊。俞生拉住妹妹,转过身来,把那纸条往梁老师手里一塞,“扑通”一声跪下;俞双也连带着跪下;对面的老韩惊呆了,也拉着阿荣跪得梆梆响;葛阿姨以为事情败露,也悄悄地跪了;满屋子的人顿时跪了一大半。
俞生早已泪流满面,仰起头哭着说:“我实在没办法,我哥哥如果招不到人,店就开不起来,全家没有别的女眷,只有,只有我妹妹,还能挣这口饭吃……都是我一时糊涂,不关我妹妹的事啊!”
严院长走上前来,梁老师把纸条递给她,兴奋地说:“果然是从这里跑到西城门的地图!”温老师也迎上前说:“难怪这几天晚上我总听见走廊里有动静,原来是家贼难防呐!”
严院长面有愠色,将那纸条摔向俞生,骂道:“你是真老实,好好一个姑娘,在女德班白住几天,又往美发店送,多好的买卖!那是你的亲妹妹呀,你说你是不是猪狗不如!”
兄妹俩伏在地上,哭得全身打颤,也不敢起身。严院长和梁老师对视一眼,调整好情绪,说:“你说你可有必要弄到这步田地呢?我早就告诉过你,能帮的忙我们一定会帮的!”
俞生连忙爬起来,上前按住严院长的拖鞋,抽泣着说:“严院长如果能解我燃眉之急,我,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我要牛马做什么。”严院长淡淡一笑,“我这里牛马虽然没有,人手倒是不缺的。你哥哥缺的人手……确实麻烦,但我也不是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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