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缝纫机,终归还是买回来了,就如后来买回电视机一样,只要是认准了的事,母亲是一定会想法办到的。可遗憾的是,在这点上,我更多的,则是秉承了父亲优柔寡断的性格,却又多出了容易头脑发热,这样似乎是基因突变了的特性。这也导致了后来,面临人生道路上几次重要选择时,我的一错再错。
“六一”儿童节前夕,缝纫机的优越性,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那些素来与母亲交好的婶子们,听说我家买了缝纫机,借故看新鲜的功夫,纷纷拿着给孩子们过六一节,做衣服用的布料,络绎不绝来我们家,央求母亲给帮忙做。
“这缝纫机是真好!”
“声音也好听!”
母亲的脸在女人们不断的夸赞声中,笑成了一朵花。
结果自然是,女人们满意地回家了,而母亲则爽快地一一应了下来。
母亲心里是明白的,她们之所以能这样心安理得,是缘于之前的帮忙。
母亲家中姊妹五个,作为家里的老大,无可推卸帮衬着姥姥。一年四季弟妹们的鞋底,仅靠自己一双手是纳不完的,多亏了这些左邻右舍的帮忙。所以,现在就算还人情,也该还人家了。
清一色的白衬衣,蓝裤子,被母亲逐个裁好,一卷卷码起来,在案上堆成一座小山。我和我姐包揽了所有家务,做饭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好在母亲对于我们切成大块的茄子,和炒的难以下咽的菜却大加赞赏。这无疑鼓舞了我们继续下去的勇气。
我们姐俩尽量手脚麻利,不耽误母亲的一点时间,只为盼着母亲快点把别人家的衣服做完,好做我们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家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母亲坐在缝纫机前麻利地做着手里的活。姐姐拿母亲的旧毛线团,用从扫把头上拔来的签子,认认真真做着她的编织,姐姐对于编织的天赋,在以后的日子里充分得到了印证。而我则挑些母亲不用的碎布头,专心致志为我的丑娃娃做衣服。当然还会不时地抬头问一句:妈,快要轮到做我们的衣服了吗?
在这里,实在有必要花点笔墨,写写我那心心念念的丑娃娃。
不知为什么,从小我就特别钟爱布娃娃。这可能是小女孩与生俱来的天性,然而姐姐却不如我那般的喜爱。对于现在,一个布娃娃,实在算不了什么。可在当时,能够拥有一个真正的布娃娃,无异于天方夜谭。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首先家里的钱应付真正需要买的东西,都还远远不够,根本轮不到我这样的奢望;其次,即使想买,也没处可买。
于是,我们玩过家家时,普遍都是用母亲的方围巾,从两边卷起来,叠出一个类似布娃娃的物件,也照样玩的尽兴。只可惜在我把一个新围巾做的布娃娃丢了以后,母亲把这样的权限也没收了。
可是,娃娃还得想法玩。没有办法,我就学母亲的样子,用废布头缝了一个极丑的布娃娃,那应该是我最初的设计。
我用一块布对折起来,这样就可以用剪刀,剪出类似娃娃的两块一模一样的布来。接下来我把两块布的周围缝起来,只留下一个小口,用来往里塞棉花,直到塞得鼓鼓囊囊,看起来大概已然有了一个布娃娃的形状,再把那个小口子缝起来。等到我把毛线编的辫子也给缝上去,再把眼睛,嘴巴画好,布娃娃基本就成功了。只是,实在丑的不像话。甚至,就连那腿都是一条粗,一条细的。
可能是我那奇丑无比的布娃娃,征服了母亲,让母亲终于看到了,我那颗向往拥有一个娃娃的心愿,到底有多深。就在我孜孜不倦,给那个丑丑的娃娃做衣服的某一天,母亲托我们连队的一个知青叔叔,花了整整五块钱,那几乎是一笔巨款,给我买回了一个真正的,漂亮的布娃娃。
“玲儿,看!这是什么?”
母亲叫我的时候,我还在专心摆弄着那个丑娃娃。
当我回头看到母亲手里正拿着那个,从北京买回来的洋娃娃对着我笑时,我的眼前忽然一亮。
那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布娃娃呀!金黄的卷发,大大的眼睛,甚至还有长长的睫毛。我接过母亲手里那个美丽无比的布娃娃,轻轻地抚摸着那带有花边的小裙子,生怕把它弄坏了,我幸福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从那以后,这个布娃娃就成了我最珍爱的宝贝,也是跟小伙伴过家家时,最大的骄傲。然而,脆弱的布娃娃终是经不住,我们这样多的小手来回摩挲的,她很快就变得不那么光彩照人了。
终于,在一个午后,因为我和姐姐为玩娃娃,而打的不可开交时,父亲从我手里夺过那个布娃娃,把她扬手扔到了高高的屋顶上。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疼极了,可面对正在发着火的父亲,我只有哭的份。我怎么努力,也没法再从屋顶把她拿下来了。我站在远处,才能看见我的布娃娃,看见她正躺在屋瓦之间没有一丝生气,我沮丧的心情无以言表。
后来,不知怎么被谁弄下来,又怎么挂在了高高的电线上,就不得而知了。我在听到小伙伴告诉我以后,去看过几次,那个娃娃在风吹雨淋中,漂亮的小裙子渐渐没了颜色。在高高的电线上,一天天破败了,最后,连那破败也不见了。
奇怪的是,自那以后,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长久以来对于布娃娃的热爱,也一天天淡了下去。
我终于告别了布娃娃,告别了我的童年。
尽管,至今我的缝纫技艺最终也没能多么高超,但恰是那段童年的日子,自己动手缝制娃娃的过程,磨练了我的心志,让我能静下心来,专心去做一件事。这在以后的几十年里,让我受益匪浅。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