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平凡普通的父亲,但我的父亲可能是千千万父亲的缩影。
今年寒假放假早,照以往不同,我们全家要到哥哥家过年,哥哥是去年十月一号结的婚,在县里买了新房,嫂子也有了身孕,母亲一是为照顾方便,二也因为楼房比家里暖和,所以就做了这个决定。
放假,我直接到的县里哥哥家。到家已经是两点半了,开门的是父亲,父亲问:“中午没吃饭吧。”我说:“嗯。”说着,父亲便把饭从锅里拿到桌上,让我吃下,然后便走到电视前,坐在了沙发上,我吃着饭,时不时看他一眼,阳光透过窗户打在父亲身上,父亲双眼无神,略带困意的望着电视机,这眼神很熟悉,跟我家老狗的眼神一般。父亲话少,我安静的吃着,他孤独的待着。
我这次回来,先和父亲回老家几天,父亲在这儿实在是没意思,老是惦记着家里的树,妈说我爸一直嚷着回家,妈不放心他在家自己做饭,便让我跟着回来,做做饭,在我到我哥家的第二天,我便和父亲回到了老家。
老家确实挺冷,刚到家时屋里是零下一度,不过也都习惯了,父亲洗涮了一下灶台,生了炉子,已经半年没回来了,我在附近转了转,没啥变化,刚到家,父亲没有去山里,是父亲做的饭,还是那几样,一直都是那几样,米饭,蒸鸡蛋羹。
我们全家来县里过年,家里还有一条狗,没法喂,便寄养在二大妈家,很普通的狗,从它刚来到现在也十几年了,每年冬天我都怕,怕它熬不住。吃完中午饭,突然收到母亲的微信:豆豆死了,你跟你爸把他埋起来。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没什么大感觉,可能是每个冬天都会预想到这个结果,心里好像没那么难过,过了有五分钟吧,母亲的第二条消息来了:拍张照片。我回:哦,知道了。
我把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不紧不慢,叫我拿了把铁锨,去二大妈家。狗前几年能爬动山的时候,每天都会跟我爸一起,我爸在山里多久,它就待多久,这狗不像个畜生,像个人。
去二大妈家的路上,悲伤才在心里弥漫开来,我们是豆豆最亲最信任的人,在它将死之际,我们全家无一人到场,想到它最后一面最想见得就是我们,便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拿着铁锨,父亲走的慢,在后面跟着。可能在父亲心里,它就是一只狗,跟一般畜生没两样,难过该留给我们这种上过学,喜欢感慨的人;可能在父亲心里,他也很难过,作为农村的糙老汉,只能表面平静。豆豆浑身僵硬,埋了。
我的父亲父亲话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学习,经常留给人的印象,弓着背,手上有忙不完的活。所以我们很少对父亲喊,不是可怜,不是不敢,是心疼。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的话,怎么养活两个儿子,怎么让两个儿子上大学,怎么让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我觉得伟大这个词很适合他。
父亲头发白了,脸上有皱纹了,可更让我注意的是,他行动不便了,他拖地很慢,想事儿很慢,拿个东西也很慢,总之一切行动迟缓,我不觉得这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可我又貌似能找出理由为他迟缓辩解,衰老的表现。当我把目光移到父亲身上,我发现更为可怕的事情,是一种孤独。父亲除了树,除了地,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从小没怎么接触过教育,口袋里揣的是老人机,不懂诗篇文摘的魅力,不会用智能手机打发时间,就像我回来那个下午,父亲只能坐着,只能发呆。这种孤独跟我们不同,我们孤独,是没有朋友,没有志同之人的孤独,而父亲孤独则是半百之年,时代不容,不懂取乐,有家人有朋友,却满眼喧哗与自己无关的孤独。如今,沉默不语的狗也走了。
又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打在父亲的身上,父亲恍惚着眼神,略带困意的向前望着,我看着他那如同我家老狗的眼神,写下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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