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29日 星期三 阴
我从医二十五年了,深深体会到培养一个医生是很不容易的,能当上医生或者坚持下来,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他们经过了长期的思维、逻辑、专业的锻炼,素质高,能思考,同时更为关键的是,医生走的道路是非常艰辛的,要活到老学到老,要历经千辛万苦,没有毅力是坚持不下去的。有一些医生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改行了,要么在医院搞行政后勤,要么辞职改行,或者下海做生意,或者从事行政工作,经历了医路,他们不论再做什么其他的事都能干得风生水起的。
医生的改行热,已经引发社会关注。为何医生宁愿改行也不愿意继续从医呢?主要还是压力太大了!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医生的入职及晋升的门槛和要求很高。要考取执业医师才能从业,从事医师工作不少于5年方可晋升主治医师,7年主治医师才可晋升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又需5年。而且到上一级的职称还得单位有职数,没有职数就得一直等待,有些大医院的医生甚至只能一辈子做主治医师。
在晋升的道路上,不仅需要知识不断更新、丰富的临床经验和从业年资,还要足够的论文和研究做支撑。而这些额外增加的工作与学习任务都在挤压着个人空间与时间,使医生必须在工作上投入大量的精力,顾不到家庭,没有自己的生活。很多医生需要一边忙着临床工作,一边投入很多精力去做科研,最后导致自己身体严重透支,出现疾病或者猝死。
从事医疗工作也仅仅只是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家庭生活才是主要的!别的工作都是挣钱养家的活,而到了医生这里就变成了孙猴子头上的金箍,看着金光闪闪其实就是个枷锁。
特别是媒体更是为了新闻效应或者是搞噱头,根据自己有限的医学知识,闭门造车,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抨击医院、医生。
而且法律也倾向弱势群体,所以现在的医疗纠纷往往是患者胜诉。特别是一些病人及家属在律师的帮助下,为了共同的利益——钱,绞尽脑汁,去找出医方过错,不管是否与后果有关,医方都被判败诉。比如一个行将死亡的病人,不治而亡,结果赔偿要和一个健康人被车撞死一样。无论从死者本身的状况而言还是造成死亡的原因而言,这两者都不可同日而语。
医学是个不完善的学科,医学不能像数学物理那样精确,最好的医生也不能计算出一个病人什么时候死亡,甚至我们都不能计算出来一个感冒的病人什么时候痊愈。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会有个体差异,同样一种药物、同样的剂量用到不同的病人身上可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有极少数人可能对这个药严重过敏,甚至出现不可预料的可怕后果,这是病人和医生都不希望的,这令医生很难堪,也是公众不能接受的,但这是现实。
医学就是一把双刃剑,在治病的同时又造成新的损伤、副作用乃至于死亡,但是人们往往忽略了这些。医学本身就像一个孩童,他在成长,完善,可是人们却要医生成为完人、圣人、神仙,要求医生不能出一点点错误,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给医生带来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因为医生面对的是生命,他们知道生命的价值,他们不想让生命泯灭,但是医学对于自然规律来说,就像螳臂挡车,我们明知不能让每个人都健康、都永远的活着,但是还要尽力而为。
死亡是必然的,不可抗拒的,这是自然规律,但是人们都不想死亡,所以人们就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这是多么沉重的担子,医生的肩膀根本抗不起这副重担。社会对医生的苛求是医生难以担当的。
医患之间的不信任感导致患者病情变化时,患方家属第一反应就是医生的问题,更有甚者他们还用现代化的设备监视医生的行为,比如摄像机、照相机、录音笔还有笔记本记录医生的一举一动,为了告状准备证据,事情还没发生,就未雨绸缪,医生边抢救边要防备授人以柄,这些都让医生束手束脚的。还有部分医生怕被这些恶人纠缠,选择明哲保身,治疗不积极,这就会导致病人失去救治的机会,最终吃亏的当然还是患者。
很多医生都有如履簿冰之感,终日诚惶诚恐。而中小的医院的医生更是可怜,他们平日没有较多进修学习的机会,医院也没有良好的设备,同时接触的病人少,经验缺乏,分科不细,导致了他们在处理一些比较专业的问题不太规范,容易出现差错,到了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专家们就以他们的专业水平和学识去判断这些医生的对错,以一个专科医生的水准去要求他们,结果就判定是这些医生的错误,中小医院赔钱就是当然的了。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竟然造就了一批所谓“医闹”。他们可以闹得医生不能正常工作,医院不能正常开诊。古今中外,闻所未闻,真是奇葩。病人的死亡让医生本来就很内疚、痛苦,甚至好久都不能从负面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如果再受到病人家属的指责、辱骂、甚至是殴打,法院的传讯,对于他们心灵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
日积月累,很多医生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当然还包括工作负荷过重、长期睡眠不足等),结果导致了心理疾病,当然最后受害的还是病人。在医生这个群体,有心理疾病的占相当比例。有谁能来救救这些天天在救死扶伤的医生呢?
医院的压力还来自医改、医疗市场化,医生的价值体现还未脱离商业模式,医疗机构改革中带来的市场竞争,“内卷”严重,为了生存,各家医院不惜以各种竞争方式来争夺病源,而且医院管理非常严格,不管医生有没有错误,只要遭到投诉就会惩罚医生,甚至病人逃费都会扣医生的钱,这也对医务人员自身的健康有着重大影响。
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国家的医生像中国医生这样劳累,而报酬又与付出的辛劳严重不成正比,中国的医生累与我们的人口众多有关,这似乎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一直以来医生的工资低的可怜,辛辛苦苦的一线医生并不挣钱,挣钱的很多其他行业的人并不辛苦。
一个医生能不能心无旁骛的潜心临床,关爱病人,不忘初心,愿意付出,拥有职业获得感和价值感,这也取决于能不能有一份合理的职业收入,这份收入足够维持相对比较体面的、有职业尊严的生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只有吃饱了饭才能去从事艺术、文化等创造,当然医生也不例外。在多重压力的逼迫下,有的医生选择了转行。
不过,他们当初选择这个行业都是有情结在的,这些人的离开不是因为不热爱这个行业,而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为了多一点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当医生学着跟现实中的自己和解,跟当下的医患矛盾妥协,他们就会黯然地离场,华丽地转身,最终去干那些有体面收入的、有悠闲时光的工作,让自己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去做累得像条狗、没尊严、没价值的医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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