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虽早已不存在了,变成了漂亮而整齐的社区,但是老村子的模样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我心里,特别是那走不尽的大概有200米的老街,那是我家通往奶奶家的大街。
那是承载我童年的老街。虽说叫“大街”,但是宽度刚好能容得下两辆独轮车会车,大街的一边住着七家,一边住着四家,一色的石头墙,祖祖辈辈踩过的泥地路面,坚硬光滑。去奶奶家,是我最乐意做的事之一,因为除了看奶奶,一般承担着光荣的使命,那就是送东西。父亲是个大孝子,母亲也是奶奶的好儿媳,家里做了好饭,比如包了水饺,蒸了包子,或者其他奶奶爱吃的东西,就会打发我去奶奶家送。如果下来了时令蔬菜,萝卜啊、大葱啊、菠菜啊、苔菜等等,就会让我送过去。去县城或镇上赶集回来,买了油条、腐竹、蛋白肉等等,照例会让我送过去。在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所送的东西在今天看来不算什么,对于独居的奶奶来说,足以让同龄的老太太羡慕了。
去奶奶家的路上,自然会遇到本家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等等,他们的夸赞总使我小小的虚荣心受用不已。“哦,又给你奶奶送好吃的啊,你奶奶真有福”、“这孩子真听话”、“他爹这么孝敬,这孩子长大了错不了”、“吆,这孩子长得挺快啊,个子又高了”……夸赞的语言,让我的步子更加轻快,200米的路,蹦蹦跳跳就到了。
奶奶一个人生活,我去送东西,也是她最高兴的时候。我一到,奶奶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总会嘱咐我“别急着走哈,多玩会,有一大会子不来了”。接过东西后,总会翻东翻西,拿出我的姑姑们孝敬她的点心、零食等,塞到我怀里,“快吃了吧,一直等着你来呢”,看着我吃完,看她的目光和乐呵呵的表情,感觉此刻享受美食的是她,大概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当然,这是我长大以后才悟到的。
这是一段熟的不能再熟的路,路上,哪位爷爷喜欢蹲在自家门槛上吸烟,哪位奶奶经常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望着过往的行人,哪位大爷叔叔荷锄晚归,夏天晚饭后各家各户坐着马扎在门前乘凉聊天……这是街上最生动的画面。
这条路的中段,街边上有一台空地,安放着一台石碾,巨大的碾砣被磨得一头粗一头细,显示出岁月的痕迹。“吱吱呀呀”推碾的声音,是安静的街上最动听的音乐。可是我总是去奶奶家路过时,总是轻轻的悄悄的路过,希望那些推碾和等着推碾的大娘婶婶们不会注意他,因为腼腆羞涩使我懒于开口。
这熟悉的可以闭着眼睛走的街道,有时候也让我战战兢兢。如果晚上在奶奶家玩得晚了,回家的路上,总感觉后边有人跟着,“吧嗒吧嗒”,我走他走,我停他也停。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头皮发麻,越怕越容易想起大人们讲的鬼故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这200米路瞬间变得漫长起来。
是的,看似短短的一条路,却又是那么漫长。漫长到,它虽然已经随着村子的消失而湮灭了,但在脑海中我还经常不停的走,好似永远走不尽。走到奶奶家,去听她的慢声细语,看她慈爱的目光,吃她的捂了许久而不舍得吃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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