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话说: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夏桀无道,是以有二龙止于帝庭;殷纣失德,是以有三妖聚于坟前。
自西晋八王之乱以来,天下已经丧乱了近两百年。神州萧条、生灵涂炭。
在神、仙、人、妖、冥、魔六界中,人界的秩序最先崩坏,有人借着妖怪的名义来做恶,也有妖披着人类的皮囊来害人.....
南北朝,江夏郡,一个叫做孝昌的小县。
这里辖区不过百里,人口不满千户,置县十余年来,一直远天灾、离人祸,在这纷纭乱世之中,实是一处乐土。
某天夜里,这块乐土的县令正躺在在床榻之上,不知怎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逼人。
恍惚之中,他隔着眼皮仍感到有一股强光直逼自己的双目,可睁眼一看,外面仍是漆黑一片。
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正欲继续酣睡,可眼角余光一扫,顿时受惊,睡意全无:
原来地面之上铺满了细碎的金饼,从床底一直延伸到门后。
县令吓得直从床上滚落下来,匍匐在地,拾起一块又一块的金饼,抱在胸前。又是用牙来咬、又是用手去摸。
“是真的!”县令欢喜大叫,很快又将嘴巴捂住。缓缓举起手来,狠打了自己一大耳光。
“这也是真的!”县令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将黄金聚拢,囤积在床底,以帐幔遮掩。
在他不知不觉堆起一座小小金山的同时,还注意到还有一个巨大的装饰华美的箱子横放在门板之后。
难道又是一笔横财?!
县令欣喜若狂地走近,谁知打开一看,一股极寒瞬时侵占全屋。
方才还神采奕奕的县令,竟吓得瘫到在地........
天色仍是未亮,县民陶贞宝在案前写了一宿,执笔研墨,一刻不停。只在酸疼难耐之时,才略有停笔,对着一轮圆月怅然若失:想来他原本也是侯门出身,到了自己主事的时候,家贫竟至于此,沦落到要靠誊抄经卷来养家糊口。
他虽然也兼行医道,救济县民,却从未想着以此来谋利。正当他失魂落魄时,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陶贞宝慌忙整理好衣装,前去迎客,他刚一开门,与屋外之人絮语了几句,就猛地往外疾驰,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日的县衙堂后,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百十来号人,都是县令从孝昌县境以及邻近各县寻来的医官、郎中。
众人声音嘈嘈切切,均要求打开箱盖。县令一夜未眠、忧容满面,道:“诸位离远了些”。
县令说完之后,便命两位身着裘皮的大汉各抬一角,将箱盖掀开。
箱子一开,众人瞬时如堕冰窖,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这里面是装了什么东西!”
偶有几个好奇心重的,想要走近了看,可稍一走近,须发之上,竟然瞬间沾上了雪白的冰霜。
“妖…妖怪啊!”先前那几个胆子大的,还没来得及再往箱内看一眼,就纷纷往后撤散开来。
陶贞宝自然是不相信这些妖异之说,他只在心中暗想:“箱子之中莫非是装了什么千年玄冰?”
陶贞宝少了这一层恐惧,胆气自然比其他人大了些,他强忍着极度的严寒走近箱前,低头一看:
箱子之中,铺陈其中的尽是锦衾绸被,而在这层层锦绣之上,赫然躺着一位少年。
观此少年,年龄当在十六七岁左右。眉目明秀,身形修拔。身披甲胄却丝毫不显臃肿鲁笨,面色柔白却豪不减却男儿英气。即便是闭眼不动,仍能感到他眉宇之间迸射出的一股英气。
陶贞宝缓缓伸出手来,他握着那少年的腕处,简直就像是在握着一块坚冰。
在这位少年的身体上面,仿佛附着一层薄薄的晶体,就如一件寒冰铸成的甲胄,将少年裹在其中。
陶贞宝的眉毛瞬间皱成一团,他现在虽以抄经为业,但毕竟出身于医学世家,家学渊源,从未敢忘。可他从医数十年来,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症状。
“奇了,这寒气,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更奇的是,如此渗人的寒气侵入肌体,他竟然还有一息尚存…..这少年到底是何体质?”
陶贞宝将其所诊脉象告予众医,旁人皆是不明其由,摇头丧气,有几位游医正欲告辞,却被衙役拦住。
众人一时脸色骇然,不知县令为何不准放行。
可县令的脸色比他们还要难看:“本官也并非存心为难诸位,只不过此事着实蹊跷。本官夜里听得一阵声响,起床视之,就见得屋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个物件。不瞒诸位,这箱中还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若三日之后,子时已到,仍若不能医好此人的话,就要将孝昌全境老小,全部杀掉啊!”
众人又是一阵悚然,他们从未听过如此奇闻,有人试探着问道:“何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定是哪个小蟊贼在作怪,大人只需做好戒备、巩固城防,谅那些贼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实在不行,还可以向邻近州郡的长官们借点兵马过来。”
“混账话!”县令劈头盖脸一阵痛骂:“你当这调兵遣将是游戏呢?兵马说借便借?”
被训之人满腹委屈:“就算没有增兵,城中防卫也是够的,想来那人不过山贼盗匪之流罢了。”
县令长叹一声:“若果真如此,那倒是好办了。”说完,慢慢地转过身去,众人只见县长后襟之处,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本官在睡梦之中被人划破的,不仅是本官,整个县衙之中,上至职官、下至守吏,衣背之处,皆有所伤。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他显然是未施重手,若是稍一用力,整个府衙上下几十口人,有哪一个不被贯胸剖肚?此人简直形同鬼魅,你说,一般的守卫,如何能够阻挡?”
众人又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哪里是人力所能为…难不成此...此人竟是妖怪?”
全堂哗然!
“躺在箱子里那人莫…莫非也是妖怪!”
“大人…这病小的怕是治不好了…恳请大人放小人回去….”
跪在地上哀哭的是几个都是被请到孝昌县的异乡人。至于本县的大夫,虽心也怯,但终归是顾念着家人和旧土,不敢如此草率就做出离乡避难的决定。
县令赶忙命人关好大门:“本官深知诸位的难处,可是大伙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全县百姓、上万老小就要任贼人宰割了!日后诸位纵是幸存于世,难道不怕这满城冤魂入梦寻仇吗?”
县令一边用鬼神之说恐吓群医,一边在心中暗骂:“哄祖宗一样把你们请过来,岂能让你们白白便跑了?你们这些贱民东西流窜不怕没处落脚,老子可是个朝廷命官,能跑到哪里去?”
县令这么一说,人群之中又开始骚动起来。
陶贞宝第一个站出来陈词:“医者父母心,贞宝家贫,徙居孝昌,幸得邻里乡亲施以援手,方能于此地立足,而今怎可弃恩人于不顾?三日之内,纵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要把此人医好了!”
县令见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响应,忙不迭附和道:“陶先生仁心无双,爱民之心,岂是陶公独有?本官也誓与孝昌共存亡。”
县令一面鼓舞众人,一面命衙役堵死了各路出口。
县令封锁了消息,接下来的时日里,从县城的药铺里源源不断地运来了各种药材和药皿。
第一天,所有大夫都围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翻读医书,急得如乱锅之上的蚂蚁。
他们在那少年身旁点燃火把、立起炉灶,寒毒仍是未能驱散半分。
他们将人参、红花等名贵药材研成粉末涂于患处皮肤,将老姜、桂圆熬成浓汤喂入患者口中。可仍是毫无起效。
第二天,众人还未离散,县令就已经打起了跑路的主意:“这种庸医是指望不上了。管他呢,反正金子是真的,朝廷追究下来也没法了,横竖是死,给自己造个金棺,要死也死得气派。”
整整一个上午,众人都没见到县令出来走动,他们急忙进后堂一搜,果然已经不见了县令的影踪。
“狗官跑了!”愤怒的声讨此起彼伏。
县令一走,人心也彻底涣了,从大小衙役到各处郎中,皆是四处奔逃。
留守在病人身旁的,只有几个年长体衰、行动不便的鳏寡老人,以及陶贞宝。
第三天,莫说是官府上冷冷清清,就是整个县城,也只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残。
有人要来屠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孝昌。
陶贞宝眼看着一个祥和热闹的小镇,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鬼城。
不过他的家中已无父母、妻子又已亡故,就连唯一的儿子,也在十五岁那年就游历远方去了。
想到此处,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只愿儿子能够在外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他仍在责怪自己医术平庸,未能医好少年,致使全县人民都得遭此大难。
可事已至此,恨亦无用。他只想在临死之间,知道这个冰封少年的来历,以及那个神出鬼没、誓要以全城性命来为少年陪葬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若他善心未泯,我必当竭力死谏,劝其作罢。若他执意造恶,我留守最后一刻,纵是一死,
也能心安理得地去面对乡亲们的亡魂了。”
陶贞宝如此想着,可就在他已经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之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却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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