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的她

同窗的她——池兮，感谢你替我完成没有完成的故事，替我追寻没有勇气和机会追随的爱好。
也请欢送我，同文学创作的最后告别。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转眼距离我因提前开学做出停止文学创作的决定，已经过了二月有余。在这两个多月的时光里，我体验了一回文科生的乐趣，也饱尝过一名文科生的艰辛，但格外值得我庆幸的，是我有一位同我一般热爱文学，热爱文学创作的同学，姑且称其为：“同窗的她”。

同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勉强够得着实验班录取分数的我不同，同窗的她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文科生。虽然在文学创作上没有很深的造诣，但其间的主要原因还是她一门心思投入学习之中。

第一次在高二的教室遇见她时，我微低着头，腼腆内向地呆站在教室的角落。班主任迈着徐徐大步走进教室，并用洪亮的嗓门招呼我们按照身高排列座位。在这个女生占大多数的文科实验班中，我和她成为了前后桌，也成为了距离密切的同窗——还仅仅是从间隔半米不到的前后桌距离而言。

第一次同同窗的她对视源于开学第一日下课时她极力压制着兴奋的小声尖叫。正在预习功课的我放下手中的笔，有些不满地转过身去，看向声音的来源。

这是我第一次和同窗后桌的她对视。她戴着蓝色口罩，眼神中透露着不是高冷的锋芒，而是满溢而出的喜悦。我先前因不满而有些凝重的面部表情旋即以旁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舒缓下来，目光顺着她喜悦的眼神一路往下，对上了她用双手立着的一本东野圭吾的小说《恶意》——由于是提前两个月开学，因此学校的管理还算宽松，下课看看小说自然也是在允许范围之内。

我对着那个书名凝视了好一阵子，这才在猛然间想起，这本《恶意》正是我在短短四天的暑假中阅读并写了简略的观后感和情节的小说。《恶意》的故事不仅引人入胜，还颇具反转。我再次对上她那戴着口罩的脸，见她的情绪已逐渐恢复了平静。我定了定神，顺便清了清嗓子，鼓足了勇气想开口和她聊聊书中的情节。

正当这时，上课铃悠悠响起，本来已想好措辞打算寒暄几句的我也只得做罢，转过身来在书桌上摆出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标准姿势。第一节课是枯燥乏味的数学课，同以往一般，平平无奇。一节课下来，最大的印象便是第一节课下课仅仅五分钟的下课还被拖堂给化作了泡影。乏力像一张大网笼罩着我的意识。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上课内容是庄子或是老子的文言文。一讲到诸如老子之类文学巨头的文章，难免会谈及一些有关“仁”“义”“是非功过”之类的话题。深爱文学的语文老师在提前讲完课程内容之后，便开始同学生讨论起各种文学作品中的是与非。

好巧不巧的是，语文老师一开口提及的便是东野圭吾的《恶意》。整个班级里鸦雀无声地，同学们都在用心倾听，大抵是都没读过吧。身为博览全书的语文老师，在具体某本书上的情节和主旨难免有些遗漏。同看过原著的我和后桌的她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帮老师补充各种细节。就这样一来而去，同后桌的她也算是对上了眼，有了个共同的乐子。

下课铃悠悠响起，第二节课是大课间，下课时长半小时。同窗的她有些跃跃欲试地想找我继续课上没有讨论完的话题，环顾四周后却不由闭上了嘴。好歹也是实验班，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的下课，竟个个正襟危坐，捧卷苦读。无一人离座，更无一人交谈。

她于是只得放弃口头交谈，转而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正面写满数学演算的草稿纸，在背面空白处奋笔疾书起来。半分钟后，我收到了她传来的纸条。果不出我所料，是关于东野圭吾的《恶意》的讨论。

纸条上仅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你认为全书最让你感到印象深刻的部分是什么？

我立刻写了一句：“恶意。野野口修在初中时期的晦暗过往中积攒的恶意。这股恶意是之后他对作家日高的恶意的溯源。正是这种对世人恶意，才使得他在对于自幼相识，成年后功成名就的作家日高怀揣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恶意。正是这份恶意，让他杀死了日高。”

我将纸条整整齐齐地叠好后，重新递给了后桌的她。她读得很快，写的更快。不出一分钟，她再次将纸条递给我。我立马打开，里面又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已足够让我的心灵产生震动：“是因为自身的什么主观原因，吗？例如同样晦暗的过往之类的？”

我打心底里对这份突如其来的震动感到有些抵触和不满，但还是极为耐心地将这份不满小心掩饰，提笔写到：“是的。我曾有过一段晦暗的五年异乡生活，我在那段时间的封闭状态达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极端。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积攒了一种恶意，对回忆的恶意。”

最后的六个字，我写的格外用力，心底一股愤愤不平的恶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发泄。同样的折叠动作，同样的传递动作。这一次，她回的挺慢的，约莫五分钟后才有了回复：

“我也一样。面对那样的情形，你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发泄那份恶意？我采取的方式是文学创作，通过创作虚构的小说情节，以作为情绪，或者说是恶意的发泄口。”

我仔细读着这句话，心里暗自感慨：总算是遇见个能体会我复杂心境的人了。面对过往复杂的心境所致的现今同样复杂的人格，我先前的同学总是满怀好奇地同我展开话题，亦或是传递纸条。但在她们窥探到我极力掩藏的内在不过是空虚的灵魂之时，她们只会报之以极为轻蔑的态度。

“切，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不过是一个无法走出过去，摆脱回忆枷锁的懦夫。”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人，厌恶之极。用过往给自己包上能引发世人怜悯之心的一层保护膜，虚伪，无耻。”

…………

一切恶语相向都似还回荡在我的耳畔。呵，我一边在心里无奈笑道，一面写了一句话回她：“我也是一样。在那些最苦最难熬的日子里，写小说是我发泄不满的最后途径。”

“我先前大部分的写作首选是打字，你有什么常待的网文平台吗？”

“倒是有一个短篇平台，不过开学后就基本隐退了。有点儿可惜的是，还有十篇短篇没码完。”

“能分享一下大概思路吗？我是说，身为同窗的我们，有幸分在了一个班级，有缘共同写着点不入流的小说。”

“啊，完全没问题。刚巧我也打算注销账号了来着……但总觉得没写完有些可惜。

“那就那么说定了。不过有一个前提。在高二提前开学的两个月里，我们的首要任务是适应高二的文科学习。我一样，你亦然。”

“的确如此。那就做一个约定吧。两月之期，若是两月之后我成功赶上你们的学习步伐，我就和你一起合写小说。但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停止短篇创作，将所有未完成的思路转达给你。”

“好的。当然若是这两个月有什么好的思路，也可以一起探讨一下。”

我收好已经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的纸条，伴随着上课铃下课铃的交替响起，转眼到了放学时间。我和她一起走出校门。一路上有说有笑。我们还顺带加了电话，在接下来是日子里，我们没事就会通过短信探讨一些文学书籍的话题，一来二去就逐渐熟络了起来。

好景不长，不出所料的是，两月之约我无力完成。仅仅过了半个月不到，七月十号，我将一个即将成型的短篇草草收尾后发布。随后的一个半月里，我陆续将自己一些想法传递给她。期间我的账号，全是她抽空帮我打理。

二十五号，两个月的学习生活告一段落。我迎来了短短四天的假期。在家里，我瘫坐在沙发上，望着面前手机查分软件里一塌糊涂的成绩单，我心知肚明：现今的我，已经无权谈什么爱好了。抛弃一切杂念，专心学习才是本分。

我当即立断地点开短信页面，将我在备忘录里仅有六篇短篇和草稿箱里的一些思路转发给同窗的她，顺带转发了一些小说网站的专题，例如《黑暗开的猫》。她同我一样，喜欢主题深刻的文章。她回我一个“ok”的表情，随后沉寂了一阵，给我发来一张她的名片。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昵称，叫做“池兮”。

我久久凝视着她空荡荡的主页。我知道不消时日，这里将填满由我所想，由她所写的故事。我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那一刻起，她将替我完成没有完成的故事，替我追寻没有勇气和机会追随的爱好。而我要做的，便是放下一切，专心学习。仅此足矣。

在今天，也就是正式开学倒计时一天的日子，我在心中百感交集之际，和她应邀看了电影《独行月球》。我和她坐在邻座，当看到地球上陨石坠落的幸存者用手电和探照灯点亮地球的时候，我们竟都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

我和同窗的她很像，都有过一段封闭的社交，有过绝望哭泣的时光，有着共同的爱好，同时也有着对光的情有独钟。我相信，在短短两个月的相处中，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的光。

而今，同窗的她也将携着我无法完成的故事，在文学的海洋中点亮独属于我们的文字之光。

同窗的她——池兮，感谢你替我完成没有完成的故事，替我追寻没有勇气和机会追随的爱好。

我在心中暗自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