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我们又在这座花园相遇了。上次我们在这里见面，还是好久之前。

      “我结婚了。”他笑着对我说。

      “我知道。”我扶在一座石凳上，抠着它背后一块凸起来的花纹。

      “婚房在这里。”

      “我知道。”

      大概是时间太久，久到我们说话的语气可以毫无波澜，平静得出乎意料。

      “你呢？你今天……”

      “我来看看这个花园，是我设计的。”我觉得他大概不会问到其他事情，依旧很平淡地说出来。

      “设计得真不错。”

      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周围的住房围着花坛，簇拥又庞大。花坛周围有路，路周围是绿化，只有一个出口，他买的房在边上，与花坛隔着厚厚的绿化带。

      “因为房子在那儿，我就把绿化都打通了。”我蓦然把声音低下来。

      我抬头看他，但他背着光，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喉头开始发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要逃走，逃出心口里突袭而来的无措，打消所有悲伤的念头，有液体开始在怀里汹涌，涌到鼻腔，我尝试着抑制它，不让它找到任何一个见光的出口。

      然后，我醒了。我大概是不喜欢喉头的哽咽感，或者是被溢出胸口的悲伤扰乱了思绪，所以突然醒了。

      我睁开眼睛看车窗外，雨大概不会很快停住，所以路边树上的烂叶还在不断被打落。于是在心里想着，能被拍落到土里的烂叶倒也能有所期待。我想要告诉他心里想的所有不着边际的东西，可是他坐在我身后，我才不想转过身去。

      公车里潮湿得能挤出水来，所有车里的人都更不喜欢雨天开窗后打进来的雨水，所以宁愿被闷在一小只简陋的车厢里。我开始担心包里那卷稿纸，它们会不会因为阴潮闷热变塌变软。可是伸手却掏出来上车前在街边买的糖葫芦。

      我不爱吃这种糖葫芦。一点都不爱吃。

      便大口吃起来。

      “哎呦，哪有这么大的姑娘还吃糖球呦！也不害羞。”我听到邻座大妈在哄骗她吵闹的小孩子，于是越来越大口地吃。

      可能是吃得太急，喉咙堵起来，眼睛又开始受潮。

      “诶，雨停了。”朋友把我拉起来，似乎想让我坐后排。我挣开她，举着糖葫芦开始手足无措。

      “你看，看窗外。”

      我没有看窗外，我看向他，他迎着光，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同样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子。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我一下子转过头看向窗外，刚才噎在眼睛里的水就开始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光亮，从来没有。

      太阳光穿过黑云，一束一束地把帷幕打开，云下氤氲的水汽向上升，黑云散去后天空上聚起颜色。

      “彩虹！”我坐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让他看窗外。

      我从没见过这样清晰的彩虹颜色，从来没有。

      我开始记起刚刚梦里透进心底的绝望感，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他回握着我，让我放松、欣喜、满足。

      前座大妈还在哄骗小孩子说，这糖葫芦一点都不好吃的。我把糖葫芦举到他嘴边，他向我皱皱眉，拿起来吃掉一颗。

      我笑着看他又迫不及待吃掉最后一刻，看他转过头对我笑，看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真好吃。

      我一点都听不到车上的嘈杂，也听不到雨后窗外纷乱的虫叫。我只能感受到手里攥紧的温度，还能回忆起刚刚梦里体会到失去的悲伤和恐惧。我依旧看着窗外的天晴，享受朋友打开窗后彩虹的味道。

      我攥着他的手，心里想着，也许梦里的我此刻没有原谅他，所以我们才会分开。那可真好，还好我现在抓住他了，还好有这场雨、这辆车、这厢嘈杂和这道彩虹。

      “我大概会超级爱你，会想要让你看到我以后最好的样子，会想要拥有最好的样子的时候刚好和你在一起，会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