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107天，那个人又来问我了。
"怎么，还没有想好吗？"他带着他惯有的痞笑。
我无言。
他甩了甩他繁复的衣袖，"如此下次也便别来求我。"
看他转身要走，我慌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向来是个很会伪饰自己的人。在座的各位可不要误会，我与他既不是恋人，不是仇人，而是一场合情合理的交易。
我与尺璃相识大约也有六、七年了罢。他最会抓住人的把柄。而我与他初识时他还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郎，远比现在羸弱许多。尽管如此，他已经涉世很深了。他乘着马车从我住的湖边疾驰出了事，他从药老那里求来的宝贝要误打误撞却被我误食。在此之前我还只是这偌大湖底的一条无忧无虑的小青蛇。在我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前，这个少年已经跳下湖来，将我生生捞了上去。
（二）我被尺璃"救"上了岸，他见我一丝不挂脸红的像只虾，丢了他的湿衣服让我穿上。尺璃想带我离开，但我不能离开东湖，只要一远我就会呼吸困难。
他长久地盯着我的眼眸，邪魅笑起来，"你不会是鲛人吧？"
我摇摇头，那会儿我不会说话，我隐隐觉得这少年打着什么主意，一个回身就回到了湖底。恰巧陆龟爷爷悠哉悠哉从我面前游过，要知道陆龟爷爷已老眼昏花多年了，我主动上前打招呼，哪曾想陆龟爷爷龟生以来第一次跑的贼快。而平时同我一同玩耍的，全在几秒内，方圆几里竟一只也不见了。
第二日，尺璃从湖顶上扔了许多的吃食下来。一开始我怯怯不敢去拿，后来我见那些鱼姊妹们吃上了便也大胆吃起来了。这样日日来，我便日日吃了许多，直到有一天他不再来送食了，我好奇往上游去却被一个大网兜兜住了。
我在网兜里气呼呼的看着这个自信满满的少年，他高兴的说，"哟，能卖个好价钱呢。"
听湖底小鱼小虾们谈过，女人最会爱上那种坏坏的的人了。可是我是一条蛇啊，所以我没有爱上尺璃，而是爱上了穆凌云——那个雷雨里落入湖底的男子，许诺带我离开东湖，去京城过最好的生活。
尺璃教会了我说话，认字。他曾说过我的性命已经卖给他了，因为我欠了他药债——价值连城。而我虽是条蛇，但也是一条顶老实的蛇，答应了每月在东湖底下寻各式各样的宝物来抵我的债。
这会儿等尺璃来取宝物的时候，我同尺璃说了一切。他黯了会儿神，偏头问我是否真的喜欢那个人。我没有多想便点下了头。
（三）第108天，我给我的心上人写了信，他很快骑了高头大马来接我。穆凌云，将军府的二公子，天生不属于女人，他只属于朝廷、利益。他府里妻妾成群，一个一个爱在背后给我使绊子。纵然穆凌云宠我一时，我的心里却缺失了，我无来由的难过。我把声音交给了尺璃，他同我说过，他是个商人，他不会无来由的赠与我药。
幸运的是我会跳舞，我日日想着法子编着舞曲，我的高兴与悲伤全藏在舞里，凌云很喜欢看我跳舞。。许是我跳的太好了，凌云开始带我在各色各式的面前跳舞。
（四）一日，府内设宴。我早早穿好舞衣，妆上漂亮的流光，我舞动着，月光下，非常凉，众生喧哗，我忽然悲不能已，河畔一角惊响一声清脆杯碎。我流转目光，却在那畔望见了伫立的尺璃，他悲伤的望着我，而我与他相望无言。
（五）我这几日来再没有见过凌云。第309天，我回到了东湖，因为尺璃死了，我要为他建衣冠冢。我没想过他从来最会计较得失，却与穆凌云做了他最不精明的一场交易。
尺璃同我说过，尤其要小心那些贪图财物的人，比如他，指不定就会算计着什么把戏。
第308天，我被侍卫送出了将军府，没有任何的话带给我。而我的心里却早有可怕的念头。
"嬷嬷，把你们这的绿萝姑娘叫上来。"我装扮成一个公子哥，想从尺璃提到过的人身上得到尺璃的消息。
嬷嬷一脸为难，我从随身的宝盒里取出一个玉镯，嬷嬷眼里闪着光便送到
自己怀里了。"诺，不是妈妈不愿送人，绿萝这几日不见人。。不怕同你说，绿萝的相好死了。。"我激动的握住了老鸨的手，"他是谁？"
"……一个、一个大商人，尺璃。"
我失魂落魄地松开了老鸨，手里的宝盒也不要了，珠宝洒落了一地。
（六）我早已记不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天了。我没事就坐在尺璃的衣冠冢前，即使是除除草也是好的。我没法为他报仇，能做的只有这些。鱼阿姊同我说过，人类有个灵魂，不似我们死后只剩湖上的泡沫，于是我便在这里直守护着尺璃。
第十世，我俨然成了个如尺璃样精明的大商人。彼时我已开了几所商邸，几家票号。尺璃的衣冠冢我用珠宝亲自砌了一个。
一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站在尺璃的衣冠冢前，我气不打一出来，那里不是白墙黑字写了不许外人进入吗？
那男子缓缓的转过头来，脸上挂着我最熟悉的笑容，"这衣冠冢好生华丽，不知哪位人物如此有幸?"
我的妆泪早已糊涂成一片。时光飞逝，昔日画面幕幕入心。
尺璃，别来。。无恙。。我完全忘了自己是哭了笑，还是笑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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