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像端午节一样,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过节的日子。我也很想回娘家过节,甩着手围着灶台转,拿着筷子把刚刚煮熟的美食偷偷尝个遍。再怎么没规矩,也不会被责骂,眼里满是宠溺,嘴上说着:“尽你吃也就一个肚子,早吃晚吃都一样。”果真,真正开吃时,端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坐都坐不下来了,可还是忍不住再夹几筷子。总觉得饭菜怎么那么好吃,像吃不够似的。
母亲走后,虽然嫂子也很热情,厨艺也很好,我也会围着灶台跟着转,也有随意尝菜的优待,但再也不能把自己当小孩了。回娘家,我成了一个客人。
今年,嫂子出去打工,中秋就真的无处可回了。想着还是回乡一趟吧,去祭拜一下在那安息母亲,去探望一下年迈的奶奶,去跟在老家的叔叔送节礼。吃过早饭,准备好月饼、水果,母亲的一份,奶奶的一份,叔叔的一份。
回乡的路并不遥远,来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可这条路似乎越走越远,越走越渺茫,因为没了期待,没了牵挂,因为母亲的那一份月饼她再也吃不到了。
去了母亲的安息地,在群山脚下的一处山丘上。那里曾是一片茶园,母亲安息的一块地正是我家的茶园。我和母亲、姐姐、哥哥曾在那里消磨了多少童年时光啊!春天,阳光明媚,春茶萌蘖。每逢周末,挎着竹篮跟母亲来这里赶采春茶。新芽在阳光下闪烁跳跃,嚷嚷着:“快来摘我,快来摘我呀!”我们每采下一片芽叶,对春天就又多了一分热爱。我们盼望着春天,春天带来的不仅是文学意义上的希望,而且是现实生活中的希望。春茶上市,我们兄妹的学费、书本费有着落了,我们家的生活也可以稍稍得以改善了。
总忘不了那次偷偷去帮别人家采茶就为了得到一点工钱当零花钱的愧疚感,因为跟自家采没有工钱,但就那仅有的一次,每每想起羞愧不已。
更多的时候是跟母亲姐姐在自家茶园消磨了许多春天里的周末时光。有时见篮子快满了,也会偷懒,跟姐姐一起去旁边的山里采蕨菜、拔竹笋,或者在茶地边摘野果吃。有次跟姐姐不知为何打闹起来,我搬起一个土块朝姐姐砸去,没砸到姐姐,倒砸到了她旁边的茶树上,一窝马蜂“嗡”地被我砸得四下逃散,向我冲来,我躲闪不及,被马蜂蜇得满头满脸的包。这下好了,姐姐在旁边幸灾乐祸,我哭得稀里哗啦。母亲不知从哪知道的偏方,挤了一些奶水在我的脸上头上,因为我吃奶吃到四五岁,母亲还有奶水。然后用头发跟我揉被蜇起的包。果然没有肿得更厉害,回去也没有再处理,渐渐消肿,渐渐好了。
因为商品经济的冲击,后来茶叶行业越来越不景气,越来越赚不到钱,人们渐渐放弃了种茶采茶制茶这一行当,茶树被砍被挖,当柴烧,有些好的地段被种上别的经济作物,有些茶园渐渐变成了荒园。
现在母亲就安息在这样一片荒园里,她生时曾在这里劳作,逝后仍守着这片曾经的茶园。这片山头,埋葬着曾经依赖这片茶园生存的许多人的亲人。荒草凄凄,清明来时,一眼就看得到母亲的墓碑,端午来时,也能辨认出大致的方位,这次来完全被高大的茅草丛遮住了,我们找了好一会,在分岔路口总是找错。最后从茅草丛底下钻过去,总算找到了。摆上月饼和水果,母亲却再也吃不到了。
匆忙而来,匆忙离去。偶一回头,路旁那一树树木槿花开得正盛,淡紫的花,正衬着这清秋的高远的天空。越来越遥远的茶山,越来越渺远的回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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