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薛涛,唐代女诗人,字洪度,长安(今陕西西安)人,薛涛的父亲薛郧为长安官吏。中唐以后,藩镇割据,朝廷派其父镇守四川,当时薛涛才五岁。
薛涛天资聪慧,在父亲的悉心教导下,自幼就显示了过人的才华。一天薛郧闲坐庭中,忽然对着井边的梧桐树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8岁的薛涛应声而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不成想一语成谶。
薛涛的父亲在平乱时,不幸中了暗箭,不久身亡。之后薛涛与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母亲出身书香之家,遭此大难,整日愁眉不展,重病缠身,最终离开人世。在母亲的葬礼上,父亲的一位朋友李推官前来吊唁,见薛涛乖巧伶俐,带薛涛回家抚养。
几年后,薛涛越发出落得容貌俊俏,诗词歌赋也大有长进,在李推官的帮助下,薛涛在西川节度府入乐籍,在卖笑场上侍酒赋诗、弹唱娱客,沦为“诗伎”。
薛涛16岁那年,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由于擅长写诗,又有李推官的力荐,薛涛得以召见,并落在韦府 ,成为官伎,专奉官员,并管理诗文书画诸事。后称薛涛为“女校书”。
薛涛在玉梨院有志趣相投的好闺蜜裴绛真,有一起工作的好同事灼灼、凤鸣,她经历了初次在韦府上笔砚值的紧张好奇,也感受了初次替韦节度使执笔、被赞赏的兴奋,凭借自己的才华和智慧,薛涛得到了韦皋的赏识偏爱,可以自由出入韦府,饮酒赋诗,薛涛有过快乐的时光。
一天酒宴上,韦皋听说薛涛诗才出众,且出身不俗,是官宦之后,就把她召来,要她即席赋诗。薛涛即席写下一首《谒巫山庙》:
乱猿啼处访高唐,一路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尤是哭襄王。
朝朝暮暮阳台下,雨雨云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看过赞叹不已,给席间众宾客传阅,大家也都叹服。薛涛这首诗写的是过巫山神女峰、谒巫山庙的情景。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尤是哭襄王。薛涛这首诗却写出了惆怅怀古的味道,大有凭山凭水吊望,感喟世事沧桑的味道。
尤其最后一句“春来空斗画眉长”更是隐隐指责前人沉溺女色,这样的立意出自女人之手,实属不易!
在韦府,薛涛和许多著名诗人都有过诗作唱和。时为太子教书的刘禹锡也曾拜访韦府,在接风宴上,薛涛作《送友人》: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
《诗经·秦风·蒹葭》里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本指在水边怀念故人,后以“蒹葭”泛指思念异地友人。
“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从今日开始,友人与我远隔千里,我的梦能够跨过迢迢关障,追随友人到遥远的关塞。诗中流露出难舍友人的情怀。
刘禹锡回诗:
江南江北望烟波,入夜行人相应歌。
桃叶传情竹枝怨,水流无限月明多。
两人隔席对诗,犹如有情人隔江对唱,情义绵绵,相见恨短。
2.
薛涛被时任剑南节度使的韦皋所赏识,让她做自己的校书,参与做一些的案牍(即公文)处理的工作。薛涛与其他文人的交往让韦皋不悦,他将薛涛逐出成都贬到偏远的松州。
但薛涛是个聪明的女子,在赶往松州的途中写下了十首著名的"十离诗",差人送给韦皋。
【犬离主】
驯扰朱门四五年,毛香足净主人怜;
无端咬着亲情客,不得红丝毯上眠。
【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
【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鹦鹉离笼】
陇西独处一孤身,飞去飞来上锦裀;
都缘出语无方便,不得笼中更换人。
【燕离巢】
出入朱门未忍抛,主人常爱语交交;
衔泥秽污珊瑚枕,不得梁间更垒巢。
【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鱼离池】
跳跃深池四五秋,常摇朱尾弄纶钩;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鹰离鞲】
爪利如锋眼似铃,平原捉兔称高情;
无端窜向青云外,不得君王臂上擎。
【竹离亭】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
【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这十首诗是用犬、笔、马、鹦鹉、燕、珠、鱼、鹰、竹、镜来比自己,而把韦皋比作是自己所依靠着的主、手、厩、笼、巢、掌、池、臂、亭、台。
只因为“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尽、名驹惊玉郎、鹦鹉乱开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鱼戏折芙蓉、鹰窜入青云、竹笋钻破墙、镜面被尘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厌弃。一叠声的“不得”,不像在作诗,十足地一封认罪书。
薛涛的构思新巧,着眼的都是身边事物,不惊不奇,娓娓写来如泣如诉。
尽管薛涛知道希望渺茫,仍寄希望于大恩人摒弃前嫌,将自己召回。然而,韦大人又怎会缺少才貌双全的官伎?结果,薛涛在边城一住就是三年。边塞生活十分严峻,薛涛忍不住寄《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
闻道边城苦,今来到始知。
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曾经听说边城生活苦,今天到这里才亲身得知。我羞愧于吟唱这门下曲,面对那戍守边城的将士。
三年后,宰相武元衡视察边防来到松州,指挥官王灏引荐薛涛,薛涛借侍酒之际,赋《罚赴边上武相公》:
萤在荒芜月在天,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想照,目段云霄信不传。
按轡岭头寒复寒,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去,山水屏风永不看。
荒山野岭,只有萤火虫的点点微光与天上的月亮相伴,微风细雨,寒彻心肝,从此怕看见山水屏风。薛涛在诗中诉尽了自己在边城的孤独与凄凉。
武元衡心动,带薛涛回了成都。回去后,薛涛欲辞职,韦皋不批准,薛涛只得继续做官伎。
三十七岁那年,韦皋死,李德裕任剑南节度使,他与薛涛的父亲有同窗之谊,将薛涛在官伎中除名,并在万里桥边枇杷巷内造了幽雅别致的“吟诗楼”,供薛涛居住。其间,她写下了许多怀旧、抒情的优美诗句。
拜访吟诗楼的才子,比风吹落的花瓣还多,青年才俊杜牧来了,一番寒暄,看着墙上挂的侍女屏风,作《屏风绝句》:
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
斜倚玉窗鸾发女,拂尘犹自妒娇娆。
“屏风周昉画纤腰,岁久丹青色半销”,看似在写画中人,实则隐含了对徐娘半老的薛涛的赞美和同情。薛涛抚今追昔,禁不住泪湿衣襟。
送走杜牧,薛涛作《赠远二首》:
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落塞前溪。
知君未转秦关骑,月照千门掩袖啼。
望夫楼上望着别人的丈夫,该是多么凄凉!
3.
薛涛追求幸福和爱情,但爱情却迟迟不肯垂青于她,直到元和四年(809)三月,41岁的半老徐娘才在梓州结识了诗人元稹。薛涛比元稹大11岁,但她凭借成熟美,凭借才华征服了这位京官。
这时的元稹新科未久,政治上刚正不阿。元稹是来调查一桩公案,又是一位不慕钱财的御史,但他同样抵御不了才色双全的蜀中女杰。
两人见面之前,恃才自傲、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元稹并没有把薛涛特别放在眼里。殊不知薛涛虽此时已年过四十,但风韵不减,从容优雅,才情卓异,非同凡响,于是元稹大为惊服,倾慕不已。
薛涛似乎也从这个年轻有为、风流倜傥的诗人身上,发现了爱情的春天。两人一见面,薛涛走笔作《四友赞》,赞砚、笔、墨、纸:
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
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
使元稹大为惊服。二人两相倾慕,缱绻缠绵,陷入了恣意浪漫的温柔乡里。
元稹以松花纸寄诗赠薛涛,薛涛则造十色彩笺以寄。薛涛对元稹付出了真诚的情感,以至若干年后,所作《寄旧诗与元微之》一诗,依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这种永远也得不回应的感情,读来实在让人心酸: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自知。
月夜咏花怜暗淡,雨期题柳为歌欹。
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闲似好男儿。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以后元稹完成了公务返京离开四川。两人挥泪而别时,元稹许诺薛涛,等他回朝复命之后,即将出任越州刺史,到时定会派人入川迎接薛涛,让她只管静候佳音。
元稹离开之后,痴情的薛涛便在成都苦苦等待他的消息。可是,元稹到了越州之后,却忘记了自己的诺言,风流诗人移情别恋。
元稹与薛涛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相见,薛涛只能把一腔离愁寄予她的诗歌,她曾经写诗表现自己对元稹的眷恋: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薛涛的《池上双鸟》诗中浓情蜜意,“朝暮共飞还,同心莲叶间”的表白,大有和元稹双宿双栖、白头到老的美好意愿。
元稹离蜀后,薛涛满怀的幽怨与渴盼,汇成《春望词四首》: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薛涛渐渐由思入痴,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牡丹花诉说衷肠,这就是《牡丹》: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诗人写曾经一起赏花,曾经泪湿红笺,暮春时节,看到牡丹花的凋零,感叹青春易逝,情感孤独无依,自愿安置床榻在花栏边,与牡丹互诉衷肠,互相爱怜。
4.
薛涛后半生孤苦无依,正是由于在爱情里受到了伤害,她变得更加伤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元稹,所以写了《柳絮》,在诗中她诉说着相思之苦,“柳絮如离人泪”,通过对于柳絮的描写,以此来表达内心的悲痛之苦,还有感伤之怀。
《柳絮》: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
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
这首《柳絮》通篇看似在写柳絮,其实每一句都有深意,“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这两句是写了二月里的柳絮纷飞的样子,那纷纷扬扬的柳絮,全部都飘落到了她的衣服上,春风更是惹人恼,让人在这样的时节里生出了无限的愁绪。“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又北飞。”最后两句写得极好,看上去依旧还是在写柳絮,其实是说元稹见异思迁,根本就是无情之人,留给才女的只有无情的悲痛。
经过长期的痛苦思虑,薛涛决定出家,李德裕出资,为她选幽静处另筑一室,幽居中,薛涛有大量优秀诗作,如《寄张元夫》:
前溪独立后溪行,鹭识朱衣自不惊。
借问人间愁寂意,伯牙弦绝已无声。
张元夫是西川节度使幕府校书,薛涛与他相识于公元813年(唐宪宗元和八年)以后,从诗中看来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他们相识时张元夫肯定早有家室,此时的薛涛大概三十多岁,仍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他们可能兴趣相投,可也止于神交。
诗中薛涛描述了自己孤独、寂寞的生活,每天“前溪独立后溪行”,连白鹭都熟悉了她的朱衣而不惊慌逃避。女诗人自问自答:为什么人间这么哀愁寂寞?是因为知音难觅,伯牙琴弦早已断绝。表现了非常深沉的哀愁与寂寥。
后来薛涛常去造纸坊学技术,并将桃花掺入纸浆,新纸呈淡红色,发出淡淡的香味,这就是有名的“薛涛笺”,或“桃花笺”,见
《上王尚书》:
碧玉双幢白玉郞,初辞天帝下扶桑。
手持云篆题新锦,十万人家春日长。
有了桃花笺,春日长相伴。
832年,秋日黄昏,薛涛永远闭上了寂寞的双眼,才女落幕,何其哀伤!薛涛墓,位于四川省成都望江楼公园西北角的竹林深处。主体由墓、墓碑、墓基平台组成,四周有护栏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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