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南方迎来冬天了,燕国这一年也迎来它了的尽头,朱红色的皇宫因为地上的血迹更显诡异。
我从地窖里拿出才挖出的一罐桃花酒,倒在酒杯里,带着粉色光泽的液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艳丽。
我盯着这杯酒,记忆却又回到了那年冬天。
那个时候,上元节,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盏灯,兴冲冲的来找我。
“临渊,隔壁的阿婆给了我一盏灯,你帮我画一个兔子好吗?”
我从书卷中抬头,看向那个一脸明媚的姑娘,眼睛未能影响她明媚的心情,她好像天生就那么快乐。
我沉吟了一会,还是把灯接过来,着墨画了一个东西。
那丫头欢欢喜喜的叫着:“临渊,你画的很好看啊,我可不可以以后上元节都和你过。”
可那个时候,那个小丫头看不见。
贰
我真正见到郡王妃,是在天气流火之际。
长英王府的丫头自尽了,本来这种小事是不用我大理事卿来调查的,在高门阔府中,这些事是很常见。
可偏偏,长英王府的那个丫头,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颈边有一个类似花的胎记,很巧的是,南疆人有一个共同点,颈边都会有这个胎记。
长英郡王叫沈清,字临渊,是唯一一个异性王,因清河郡主嫁给了他,手中的权利变多了,巴结他的人也就多了,人变得张狂自负,起先景帝也不喜他,但后来他送了几个女孩进宫,景帝就将他由郡马到封他为王,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什么,可景帝器重他,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帝王在怎么宠臣,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利益,臣子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到长英郡王府的时候,王府管家出来见我,我听到了他们在背后的私语,无非是小题大做之类的话,我也就笑笑。
但是…我站在大厅门前。
听着里面传来的暧昧呼吸声,嘴角抽了抽。
一旁的管家似乎尴尬极了,我算是知道那个丫头身上其它的伤从哪来的了。
不过…明知我要来,却在这里和人缠绵,是故意,还是偶然?
“大人不妨去前厅喝茶?”管家小心翼翼的问我。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可是大理寺卿?”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微微侧身,清河郡主带着面纱而来,我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
“下官正是。”
我听到了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大理寺卿,倒是个精彩绝绝的人物,京城里,无不言大人为官清廉,是国之栋梁。”她说这句话时,我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欣赏。
“王妃缪赞。”我向她行礼。
“大人可是为青云自尽一事而来。”
青云是那个丫鬟的名字,我颔首并朝远处的房间看了一眼。她倒是好气度,目光中带着坦然,我倒很想问她,嫁了这样一个夫君,后悔否?
她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随意的摆了摆手。
“大人,是来查案而非看这王府后院。”
我抬头认真的看着她,那是我真正意义上见到郡王妃,她冷静的不像一个女人。像是从荆棘从开出的玫瑰,冷硬无比。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走出郡王府的,长英郡王至午时才到前厅来,穿的一身白衣,怀里还抱着个宠妾,真是好不风流。
我下意识的去看郡王妃,她只是在喝茶,没有分去丝毫的眼光看长英郡王。
“什么风把大理寺卿给吹来了?”他阴阳怪气的说着,这是他身为郡王面对大理寺卿的第一句话。我还没有说什么,郡王妃却已经不满了。
“大人来查青云之死,哪有让人平白等的道理?”
“呵,不是有你么?”
“你不要把私事带到公堂上来好吗?”
“让大人看看我们的事不更好办案吗?再说你们不都在一个房里呆着吗,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
“沈清!”
我却脑子一闪,臣子是很少知晓臣子的私事的,一般都回避。长英郡王如此阵仗,是为了什么?
等我反应过来时长英郡王打了郡王妃一掌,转身抱着自己美貌的小妾走了,丝毫没有在意过我这个人的存在。
我担忧的看向郡王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女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让大人见笑了,这本是家事。”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歉意的对我笑了笑 。
“一直都是这样吗?”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歉意的对我笑:“不是,其实以前郡王对我还是很好的,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王妃,而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被心爱的人善意的对待。”
“后来呢?”
“哪有后来啊,是不是男人都是可以为了自己的事业而随意的滥用女人的真心的?”
我不置可否,低头看茶叶,没有回答她的话。
“大人,你说如果是有人故意在导这一场局呢?”
那是那天郡王妃对我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无心之言,却让我一震。
我没有去看案发现场,刑部尚书说,那天我的脸色很差。
叁
我第二天去邢部的时候,那些官员都惊讶了。
其实不怪他们,如果让前些日子的我来看现在的我,肯定会怀疑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大人,发现青云死在井里的那个人找到踪迹了。”
“在哪里?”
“边境。他身上带着不少的钱财,而且都是达官贵人用的。”
我忽然的心慌。
在案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疑点越来越多,我进了宫。
“弦云,你的案子怎么样了?”
我低下头没有去看他在一个女孩身体上乱摸的手,我觉得很恶心。
“回禀皇上,下官已经找到了那个揭发人,但下官的觉得,此案颇有蹊跷,短短几天,那人怎么会跑到边境呢。”
“找到了就好,抓起来拷打问问有没有同伙不就行了么?”
我猛的抬头。
“陛下,您前几日还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用说了,退下吧。”
他把自己的身体都靠在那个年轻女孩的身上,女孩害怕的抖了起来,而他的手指越来越放肆。
我忍着恶心,从养心殿出来,一阵的干呕。
夜里的风很冷,吹得我的心都冷了。
这是一场局,那么谁会成为那个炮灰。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那个炮灰是谁。
那个揭发者出现的太巧了,在案子刚刚发现时,他就不见了,在案子还在找线索时,他又出现在了边境,怎么可能那么巧,如果没有人帮忙,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到边境去的,又怎么会,发现在边境的时候,能在第二天被压送到京城。而那些帮助的人,谁又敢说他们不是本国的人?
我冷眼看着这个一口咬定凶手是长英王妃的人,很讽刺,这一场闹剧,从一开始就是针对郡王妃来的。
从我那天去长英王府,遇见郡王妃的时候起,她已经入局。
可这一场谁都可以看出来的局,被天子否认了。
我跪在大理石上,求一个公道。那个眼神温软的女子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可…我看着面前紧闭的们,又看了看身后廖廖的人群,怀疑起这世间的公道。
第一次很想笑,陛下,你这招够精明,你用了我的身份,办不好是我包庇蛮人,办的好世人皆会指责我这大理寺卿做的不光明。
可是,你有想过你这皇帝做的够格吗?你又可知,明明的诬陷后,是谁在推波助澜?又是谁在觊觎你大燕的大好山河?
我抬起酸透的腿,一步步的走出皇宫。
我去了天牢。
那个女人很淡定,看见我还很惊讶。
“大人,来送我一程的吗?”
我没有说话。许久,我用已经哑了的声音说
“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公道。”
那个人笑得很开心。
“大人,从我的眼睛开始看到这世间的时候,我就知道没有公道,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习惯了。”
我沉默了许久,隔着牢房问她:“能告诉我为什么沈清要陷害你吗?”
她眨了眨眼睛:“因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啊。”
“你早就知道是针对你的?你还入局?”
“大人,我厌恶这虚伪的王朝了。”她的话锋一转“而且这一场局,我觉得挺好的。”
她笑着看我:“大人你以为的正义,当有一天撑不住了,就算了吧,天下人不会怪你的。”
那一天,我回去后,发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高烧。
我像是做了一场梦,好笑而又痛苦 。
肆
长英王妃殁了。
清河郡主逝了。
我没有去送她,我在前厅枯坐了一整天,从太阳升起到日落西山。明明这世间美景依旧,而人心却变了。
我自诩这一生没办过什么冤案,可这一次我输了,输的是人心,是天子的心。
我想起长英王妃最后的一句话,痛苦的闭上了眼。
“怀竹…”
清河郡主,她很早以前还不是清河的时候,她叫怀竹,是临渊的怀竹。
顾弦云很早以前还不是顾弦云的时候,他是临渊,是长竹山上的一个信奉正义的云游小道士。
那时候的沈清还是一个地痞无赖,他自导自演了一场局,而临渊太过相信正义,相信沈清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他犯了一个错,把沈清带到了长竹山,沈清发现那位眼睛有问题的女子是走丢了的小郡主时,他就动了心思。
他从临渊那里骗到了一包失去记忆的药,把它混到了茶水里,那时候的临渊太过相信他,喝了那杯茶,从此,临渊就成了顾弦云,成了大理寺卿,而沈清成了那个救了郡主的临渊。
沈清忘了,那个姑娘从来就没有喝过那杯水,一个人可以短时间的模仿,可性情到底不同,她发现了那个人不是真正的临渊,沈清也发现了,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又自导自演了一场局,他成功了,却算漏了那杯茶水的效果。
管家进来的时候,看到我吓了一跳。
“大人,这是何必呢?”
我推开他的手,冷冷的说。
“为我更衣,我要进宫。”
景帝,我倒想看一看,你这天下能做多久?
伍
那一年,我辞官了。
我没有把我知道的蛮人的去向告诉那个在位者。
世人以为我回归乡里,其实不知,我被人软禁在深宫之中,我以自己为棋,让这本就混乱的燕国更乱。
其实不需我动手,这大燕的气数也要尽了。
我每日高兴的算大燕还有几天,甚至于我在前年埋了一坛桃花酒,在南疆人攻破城的那一刻,饮酒祝贺。
我冷眼看过了沈清被人吊在城墙上风干的样子,看见了景帝仓惶逃窜的模样,心里很平静,我温了一杯酒。
为我这前半生的忠,为我这后半生的愚。
此生我诸多罪,可我无悔,疯就疯吧,我此生不愿超度,只愿来生,这世间,无一人叫临渊。
蛮人发现皇宫着火时,已经晚了,那好像是早就布置好了的,火烧的很快,他们大叫着到处逃窜,而在皇宫的深处,有人在桌子上轻轻的磕上眼,盛酒的杯子被打落了,那酒还在流淌着...
古风沐沐作者 :紫芷,大学生一枚,热爱写字,文笔不行,一直在越挫越勇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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