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山宅里来了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少年。
“近来这里有没有住过病人?”他匆匆行过礼,劈头就问。
一位守门人难以觉察地打量了他几眼,露出惯常的笑容答道:“有几个,您说的是哪位呢?”
“有没有一位姓梁的?”
“没有。”
“那,有没有一位姓张的?”
“有的,有的。”看见少年脸上正要绽出微笑,守门人补了一句,“是个青年男子,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咦,不是。”少年收回笑容,沉思了一会儿,“那么,就是姓牛了吧。”
守门人笑道:“是有一位姓牛的少女在这里。——”看少年脸色微霁,便补充道:“但此处山宅,外人不便进入,您想知道什么,让小的传话便是。”
少年点点头,急切地问道:“那位病人还好吗?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没什么危险,您尽管放心。顶多不过三月,她就要回去;不过看她的情形,大概不到一月就可以恢复身体。”
“好。你去把这个交给她。除了她,谁也不能拆开看!”
少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包裹。守门人伸手接了,微微欠一欠身,做一个表示值得信任的动作,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没什么事,我走了。”少年转身离开。守门人收好包裹,行礼目送。
山檀的母亲潘一应牛至的要求,派人给她送来了文具和书籍。有时山檀从院子里回来,经过牛至的房间时,会看见她安静地读书,或是倚着窗台,看外面那道长满枸骨和牵牛的石墙。
石墙是山宅最早的建筑之一,粗粗算来约有六七百年的历史,这使它表面布满了沧桑的痕迹。从青石的表面可以读到曾经恣意蔓延的爬山虎,家人幼年留下的刻画痕迹,或者不知何时的一场火灾。这给石墙增添了许多小小的趣味,也成了牛至无聊时研究的对象。
“石墙的影子刚好触到窗台的时候,你就应该喝药了。”
牛至回头,发现山檀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他进屋时如此安静,以至她竟然没有发现,这让牛至有些不快。
“我倒没有注意过影子。”牛至接过碗,一口气喝得见底。山檀看她神气自若,微微一笑。
“一般的病人都很反感我们的汤。你能一次喝完,真不容易。”
牛至盯着被单摇摇头。“这没什么。像我们这类人,吃苦是必修的功底。”
山檀险些开口问道“你们哪类人”,转念一想没有多说,拿出一个小布包。
“有人给你包裹。放心,没有人私拆过。”
牛至点点头,接过布包,意料之中的沉重。她没有打开,把它放在枕边,用眼神示意山檀离开。山檀点头笑笑,端了碗出去。
牛至拿过包裹,知道这的确是她一直使用的布料。她接着察看了绳结上完整的金线,慢慢地打开它。里面是一片片用纸封好的小包,以及一本牛至新买的书。她检查了纸包的封口,捏了捏,并打开了其中一包,取出小小的一角让它闪一闪光,确认那是她想要的东西。她拿起书,掂量它的轻重,细看扉页的污迹和纸张的边缘。等到完全排除有人翻过包裹的可能,她才放下心来,把书放在床头,扎好布包。
“山檀,”山林风正在吹去快落进碗里的一片树叶,忽然说道,“你知道吗,周氏近来越来越不安分了。”
“他们本来就不安分。”山檀冷静地回答。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们说我们的药气侵染了毒虫,如今制出的蛊越来越失去了猛力,因此要求我们搬迁。”
“可以理解。”山檀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正在吃饭的亲族大半停了下来,余光瞥向他的座位。山檀小心地看了看身边人,继续说道:“周氏的蛊术,是他们生活所依赖的事业;如果受到损害,试图还击也没有不对。”
周围人都没有回答他的话,那些原来在交谈的人,此时又装作继续他们的话题了。但是山檀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话受到了反对。按照山姓家族一贯的想法,以制蛊害人为生是无法原谅的,因此周氏即使被山家消灭,也是罪有应得。山檀明白这种想法,他只是对人没法恨起来而已。
“你不了解周氏。”潘一嘴角微抿,“他们要求我们搬迁并不是还击,而是一种警告。今后我们在这里生活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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