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民间多俗称黄花菜、金针菜,《博物志》中有载:“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而《诗经疏》上也称“北堂幽暗,可以种萱。”于是乎,古代游子在远行前,会先在北堂种上萱草,便可减轻母亲的思念。
只不知道,那些游子们暗下是不是也曾把那几株种下的萱草,当做孔子口中“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方”呢?大势所逼,或是因了古代以科举取仕的唯一出路,书生们皆多有感慨,诸般念想也常见诸于各种诗文:
水墨萱草叶梦得诗云:“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
王冕便说:“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
聂夷中却言:“ 萱草生堂偕,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
朱熹只盼道:“ 西窗萱草丛,昔日何人种,移向北堂前,诸孙时绕弄 ”。
仍记得小时候,在老房子后头,种了一些果树。奶奶就在一棵番石榴树下空地,种了几株萱草。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这种会开小黄花的植物叫做萱草,村里头的老人都唤它叫黄花菜。我没见过爷爷,也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更不知道那时候奶奶种萱草,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一些村里人见到都会说:你那些黄花菜可以采来吃咯,再不采就要残朵啦!可是奶奶从来也不去采来下菜,父母也似乎也没有吃黄花菜的习惯。那时候我们三兄弟都很喜欢种花种草,到处发掘新种,然后移植到园子里,也自然把那几株萱草奉为座上宾了,悉心照料着。
直到初中,学了文言文,在《诗经·卫风·伯兮》中读到:“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才了解了萱草的含义,也才开始理解奶奶的苦心一片。父亲是泥水匠,在一块水田上建了一层小楼,于是乎也就很少去那个小果园了,也更是少去关顾那几株萱草了。只是突然有一天,父亲叫我去小果园把那几个柠檬摘回来腌制,猛地便想起了那几株萱草。当我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番石榴树下的几株萱草,早已不见踪迹,只布满了乱蓬蓬的野草。我那时也只是孩子,暗暗地作了三个假设:
1、奶奶已经把爷爷忘了,所以萱草也就消失了,这或许是件好事呢?
2、村里人定是经不住嘴馋,三更半夜偷偷把它采光了!
3、村里头有如我三兄弟一般的爱花之人,把它挖走移植他处了。
这样来看,虽然最终都是失去了萱草,但就假设的结果来看:第一种情况为应该感到欣慰,第二种情况我应该表示愤慨,第三种情况我应该表示心安。但我终究不能确定是哪种结果,所以我很困扰,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它。
萱草花开再到后来,我到市区上高中,因为离家太远,只能住校。虽然一般每隔两个星期都会回家一次,但那时候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腔热血,意气风发——似乎还没有想家的习惯。节假日也都会放假,并不存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慨,自当然不会看着异乡的满月而满腹乡愁。唯一值得强调的是,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宿舍里也没有装固定电话,只有在宿舍楼下有一部IC电话。于是我便买了一张200电话卡,把账号、密码背住,就把卡毁了丢掉,这可是为了预防其他人频繁跟你借卡打电话的绝妙手段。
但因为是IC卡电话,只能是我主动给人打电话,不过那会儿打的最多还是家里的固定电话和大哥的手机。打家里一般都是为了知悉家中情况,家长里短的倾诉和问候也几乎没有,多是父母关于考大学的训导;而打给大哥一般都是拿生活费,因为他上班的地方离我学校不远,过来比较方便。其实说起来这样的学校的生活应该不太会犯上思乡病。而且寒暑假都会那么长,暑假是收割第一季稻谷和第二季插秧,到寒假则是梅菜采收的时候。这样算起来在家时间都会比较长,虽然当时语文比较好,但是关于思念亲人的作文怎么写不出感觉来。
及至大学,这种情况似乎更甚了。
因为在增城,离家几近100公里,还得转几次车,所以回家就更少了。常理来讲,我应该开始想念亲人想念家乡了。到那其实不然,高考以前对大学生活都非常期待,但到了才知道,也就那样儿。而且,周一到周五,周六和周日,一切都是很规律,却也很不规律。有课上课或者逃课,没课睡觉或者打机,周末瞎玩或者死宅,各种考证、社团、活动、电影、游戏布满了我们行动列表。虽然自己有做兼职,但关键之处还是生活费,这时候有了一部金立手机,可以随时联系家人了。但实际的情况是,打电话回家的几率也是不多,大多时候还是母亲打过来的,如今想来真是惭愧的很。唯一值得矫情的怕是只有中秋了,因为总凑不上周末,大学那几年的中秋都是在学校过的。在此前中秋都能回家,一家老小坐一起吃月饼、开柚子、晒月光,倒是其乐融融。倒是有一年中秋前夜,还是在华立,写了几句不酸不涩的歪诗:
远山和明月求学他乡伴清酒,数来年已六载秋。
又是一年明月夜,华立山头不胜愁。
一直到自己出来社会工作,才知道为什么古代游子在远行前,总要在后堂种几株萱草。
从2011年7月在增城实习,到2011年11月回到惠州上班,再到今天2015年11月12日——中间各种兜兜转转,也换了好几份工作。从销售、教师到文案,足足四年了,从开始的职场摸索到如今的职业定位,在我把教师辞了之后,事业上来讲一切又回到开始的地方,而年龄、婚姻、经济等多方面的压力却是接踵而来。在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不安定环境中,人的心情实在变得浮躁,对人对事都似乎开始情绪化了。心理学上讲,当一个人处于极其不安定的环境中时,他是缺乏安全感的,他便会开始寻求一种在精神上的依靠和皈依。而对于我这种多愁善感的人来说,亲人和故乡便成了我深心处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萱草了。
梦里的故乡我其实也知道这种思念是复杂的,不纯碎的,不美丽的,但似乎它已经成了唯一的支撑了。
关于80后的境况,其实网上也有不少为之正名的文章,但我不想去批判和指摘一些历史问题和体制问题,毕竟也是无济于事。但问题毕竟存在,虽然几近无解,就总得有人去承担。人生路远,还有更多需要去承担和发现的东西。三十而立,确实是个巨大的分水岭,而我们就在这个路口上。虽然很难说就确定下一个路口在哪里,甚至是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但对于我们这种对心灵鸡汤百毒不侵的文艺青年来说——永远没有太晚的事情,一件事只要你觉得是对的,那就先去做,不要管结果如何,得益如何。奔三的年纪,不算朝阳,却也是烈日,老土的说法就是:选择大于努力、方法大于坚持。
故乡的面容早已旧貌换新颜,父母的苍老也早已横亘额头,虽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但此时我却想:周末去花木场找几株萱草,带回去家去种吧。至于种哪里,不如就种在屋后的小菜园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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