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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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将昏死过去。

小伍从没想过自己的死会这么随便。就在刚刚，他还行动自如地翻过院墙，看四下无人，一跃而下，站在约好的胡同口等人来。这地他定的，偏僻，隐蔽，一整天都没几个人路过，他特意挑选的，为的就是好交接。这下可好，他四肢无力地躺在空荡的胡同口，和他料想的如出一辙，连风都未光顾。头部被钝物砸过后，血流一地，他都能感觉到脖子一侧的液体从温热到被太阳晒干，那片皮肤紧绷着皱起来。

我是被人偷袭的。

他这么想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用力却发现浑身的血涌向大脑，伤口带来的疼痛，加上直直倒地时摔麻了半边身子，太阳光直射得眼前眩晕，实在动弹不得。他趁着还有意识，仔细回想刚才，没有丝毫纰漏，可他确实是没人从后面偷袭的。他在心里骂出了声。什么人死的时候脑子里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都是屁话。他现在只想搞清楚是哪个王八蛋玩阴的。然后躺着等交接的人来这约好的地方救他。

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想起自己的交接任务，那东西还在自己的上衣内衬口袋里。如果有人发现他后报警，他就完蛋了。不，他是保住了小命，再活着去送死。在组织待了三个月，大家都待他不薄，尤其是大哥，尽管他什么都没有经验，大哥总是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小伍，以后都会好的。对，他还要跟大哥一起把队伍壮大，到时候他也收几个小弟，替自己跑腿，再也不冒这险。早上他拿到东西的时候，看老四那躲闪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就知道，这玩意儿危险。但是白吃白喝三个月，为的不就是有这一天能随便派遣他么。他小伍愿意，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有价值。这之前的人生，如果没有这群人收留他，或许连三个月都没撑够，早冻死饿死在天桥下了。而他现在，就这么躺着，捡来的命就这么，就这么，被糟蹋得这么随便。他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了。

我不该来这么早的。

为了能顺利完成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早早来赴约，确定一下周围环境。这胡同他十多年没来了。小的时候，这儿可热闹，家家老小一到晚上就在胡同口儿坐着说话，纳凉。这巷子顶头就是奶奶家，他就在这儿长大的。那时候没有收入，他念完义务教育那年，奶奶如释负重地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房子退给房东，只好出去打工流浪。他约在这儿，也是想早一点去院子里看看。这地儿荒了，人都走了。可他知道，这里比外面的世界好多了。明明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头更痛了，他轻轻地一呼一吸，每次扯动头部都锥心的疼。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开始无法集中了，全是片段，像被打碎的镜子。

算了，他想，现在的任务是转移身上的小东西，像个定时炸弹在他胸口。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摸着上衣，顺着伸进衣服里，熟悉地摸到内衬口袋。他用力抖了抖衣服，开始撕扯，这消耗了他大量气力，额头冒出虚汗，失血过多苍白的脸，现在变得铁青。他急速喘着粗气，努力抬起脑袋，鲜血顺着后颈流向衣服里，他打了个冷颤。涣散的眼睛睁着，可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慢慢地躺回去。手还在身上不停地摸索，动作越来越无力。

东西没了。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也不确定要见面的陌生人能认出他，然后转移这个小东西。他现在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我可能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