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

真的是十月小阳春。

午后闲散一点的时光里，掇个小竹椅横坐门前。暖暖的阳光照着，淡淡的瞌睡就上来了。

也就眯了一会，听见“嚯啰嚯啰”翻动什么的声音，张望，原来是邻家在翻动竹匾里的山芋粉丝。其实已经晒几天了，她还是这样的不放心。再看，那一排，还有白花花的，是山粉，葛粉；淡黄的，是萝卜条，白菜丝；灰褐的，是荞麦……现在都集体现身，借助小阳春的阳光把自己晒干，然后一一封藏。

我呢，我借助小阳春的阳光，做些什么呢。想想，有些惭愧，我居然在这温暖如春的日子里虚度。屁股下小竹椅有些“嘎嘎”作响，可能是我的“葛优躺”弄疼了它，我于是站了起来，想去转悠一下。

我就转悠到小阳春里来了。

天其实不甚蓝。可能些许时日晴好，多生了灰尘，所以远望处，竟然似有若无着淡蒙的雾。也是远树，几近叶落的树桠疏朗稀散，在天幕里有着清晰毕现的脉络，恍惚二三月里生芽抽枝的时候。若不是见这满目的斑斓流离，会错觉这就是阳春三月。可惜，那个季节是生长，这个季节是凋谢。但，没有凋谢，哪来的生长呢。叶落是成全树干的养份，才会有来年绿色的轮回。

不自觉地拉低夹克的拉链，有点热了。

在这样的温度里，空气中飞来飞去好多小冥冥虫，像是浮游的尘埃。它们很活泼，一不小心就会撞进眼睛里，得躲着它们。因为眼睛不是为它们准备的，是为那些花匠花圃里的格桑花，已半开半结籽了；是为那靠墙的枇杷，开出了簇簇灰黄的花，清幽的香竟然引来了小巧的蜂；是为这一处那一处蓬勃的菊，开得真艳，团团锦簇，装扮着小村的每个角落；是为那满野油绿的油菜、麦苗。油菜都长成小白菜的模样了，麦苗呢，不甘示弱，干脆长成韭菜的模样……

经过一爿店铺。几个人围坐桌子悠然地甩着扑克，说话很低，笑声很低。那冰箱还立在那，里面依然摆放着花花绿绿的饮品。是平常状态还是冰镇状态？我忽然有些口渴。但我能来一瓶吗。都十月了呀，我有些好笑自己。这就是年龄的制约啊。若是小的时候，望着吞口水了，非得来一瓶……

一家租住屋里飘来的饭菜香，引诱了我的嗅觉。嗅觉当然传递给视觉。几个石子厂的外包工才下班，正在那撸着袖，呵呵，喝着啤酒呢！真是小阳春给了他们口福。爽啊。

一只猫懒洋洋地穿过马路。它的身材有些臃肿。是在这小阳春里身怀六甲还是长胖了？它走得很慢，下腹一晃一晃的，仿佛是小阳春那慵懒的样子；一位少妇坐在门口，抱着娃晒太阳，娃真白真胖，在阳光里嫩出水来。他在母亲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仿佛是小阳春那恬静的样子。

望着娃儿我忽然想起了小的时候，想起了洗澡。也是小阳春的日子。风轻云淡的午后，阳光正好。后门口。母亲拿来木澡盆，端来热水。热水还飘着丝丝缕缕的烟气；热水浸着，可以闻见木头的味道。阳光涂抹着皮肤，暖暖的；清水轻吻着皮肤，暖暖的；都跟母亲手的温度刚刚好。我有些害羞地用手捂住自认为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母亲咯咯笑着，这伢……

哎！这伢才几十年，就快长老了；这妈，几十年，说没就没了……小阳春呢。

小阳春呢，依旧暖暖的。暖暖的仿佛今天才走过的样子。

想起了前些日看过的一篇《黄昏》，季羨林老先生的文章。黄昏多么美好，黄昏转瞬即逝。我看这小阳春，它也像这冬天的黄昏片段，短短月余时间，在你不经意中，悄悄地就过了。也许过不了几天，这老天就变了模样，一种颜色会倾覆一些颜色，一样温度会冻结另一样的温度。要是在这样的时候，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多好，可是，人生太多的身不由己。明知奢望，还要想入非非。或许正是这样的缺憾，才知道要去珍惜眼前的一切。

回来的时候，一阵清香沁人心脾。原来是门前的月桂又开了。或许是这小阳春，它开得特别的盛，特别的香。有几只鸟儿落在上面，漫不经心梳理着羽毛，像是在寻找什么秘密。我呢，我又该梳理些什么，寻找些什么呢。我又坐到小竹椅上，泡上一杯茶，翻看朋友赠送的那套《独秀文存》。书真的非借不能读也，我有些羞愧。还好，小阳春给了我一些零碎的时光，让我以真诚的心，与他们真诚的心一起自由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