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的五个月

作者: 申阳 | 来源:发表于2018-02-03 10:37 被阅读0次

    到美国来的第六个月圆之夜,突然病了,想家的病(homesick),这病来势汹汹,势不可挡,让我手足无措。

    曾经去美国人家里玩,他们问想家吗?我的回答永远是不想。确实不想,和老妈一起生活了14年,从高中开始自己住,之后上大学一年回一次家,在国内熬了一年研究生,对国内的学术失望透顶,选择了来美帝。我不知道想家的话想什么呢?想家里的食物?想老妈?想那些我爱的人?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可以为了自己的追求放弃一切。所以在走之前去探望了所有我惦念的人,就毅然决然地和他们说再见了。直到昨天才发现,23年来在我的生命里积淀下来的一切,我永远无法和他们说再见。

    我是个中国人,不管说什么语言,在什么地方,吃什么,和什么人相处,这些都不能改变我是个中国人。

    我又发觉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中国人:在留学生的活动上,我无法拿起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写几个漂亮的大字;我看了很多各个国家的书、很多世界名著,却无法把孔孟老庄解释给外国小伙伴;我不会传统的中国乐器;做不出一手漂亮的中国菜;甚至经不住外国小伙伴对传统节日的不住追问。

    我从没料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看见去英国读研的同学晒出了环游欧洲西亚北非的照片,去澳大利亚读研的同学晒出了坐在海边吃海鲜的照片。我想,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去看看这个世界。于是考了雅思。并不打算出国,也没有什么压力,随意去考,成绩也只有6.5。然后就把成绩单束之高阁了。研一的生活很无奈,一学期十几门课,依旧是在考试中作弊的学生,评奖评优还是要巴结老师,在军工学校里党员是最傲娇和最无所不能的一群人。同学之间再没有本科时的那种单纯的情谊,即使是一个宿舍的同学也要相互争执陷害。一切都有潜规则,和老师搞好关系就有好成绩;请客吃饭越多拿到的选票也越多……学术?没人想好好做学术,只有人想发表论文申请基金做项目赚钱。大导师在另一所学校当校长,“神龙首尾都不见”;小导师告诉我把英文论文翻译出来在国内发表;军工的实验太贵,师哥师姐做的只有模拟没有实验……我觉得沮丧,这不是我想要的研究生生活,这不是我想要的学术研究。正在我考虑退学的时候,收到了学校和美国大学合作的通知,州内学费,有奖学金,雅思刚好够,成绩也足够。四个月后,我不顾家人的反对,拿着两个行李箱和老妈奋斗了一辈子给我准备的嫁妆,在一个月圆之夜,飞到了万米高空。

    “逃离”不会有任何成就,“追求”才会。

    很可惜,过了六个月圆之夜后,我才意识到,我是逃离,而不是追求。我应付不来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所以逃离;做不了那种自欺欺人的学术,所以逃离;国家裁军,军工也冷到冰点,所以我逃离。五个月以来,除了拿到两个4.0的成绩,其他什么成效都没有。4.0的成绩也只是因为在这里所学的都是我在国内学过的。此外,就是自由,永无止境的自由。不像在国内,一学期有十几门课要上,每天都奔波在教学楼之间,上课、写作业、做PPT……一直以来牵着我走的那根绳子突然消失了,反倒令我有些无所适从。哈哈,做奴隶久了,自由反倒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逃到美国,满心期待着体验一下美国紧张的大学生活,对,是“大学生活”。本科生确实很忙,教授的要求都很高。但是对研究生,反而不一样了。一个月一次考试,期末一个final project,仅此而已。并不像本科生那样几乎节节课都有quiz。我选的导师丢给我12本书和数不清的论文之后,就继续他的休假了。一个学期已经结束,第二个学期也过了一个月,12本书只看了2本,论文也只看了2篇。我突然又像是回到了高中自己住的那段时间,没完没了地沉浸在小说里。

    小说——躲避现实麻痹自我的良药。

    那我就像个瘾君子了:不吃不喝,从清晨到凌晨,或坐或站,一整天都不会动一下地沉浸在别人的世界里。直到昨天,抬头一看又是圆月,才发觉自己沉迷过深。突然间,我想家了。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个离不开监狱的人,自由并不能换来幸福。才发现自己在国内疯狂地叛逆不过是打着“个性”或者“追求梦想”的旗号逃避现实罢了;不过是不愁吃穿时为非作歹消遣而已。突然间,我记起自己不想因为申请不到美国或者德国的博士打包回家;还有眼下拮据的生活要如何去应对;用完的嫁妆怎么才能挣回来。没有人能帮忙,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只有自己。就像是突然从一部完美的小说里回到现实,才发现现实是那么残酷和不堪。

    够了,可以了,是时候清醒一下,告诉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有太多不敢辜负的人。老师、家人。老师对我说她为我感到骄傲,但她却不知道我在国内6:30的生物钟在这里变成了7:30甚至更晚;老师说我是个搞科研的料,因为我好奇、有耐心、有毅力、爱刨根问底,可是他却不知道我除了看小说还是看小说;老师说要学有所成将来回国报效祖国,发展祖国的制造业,做一个真正搞实业的人,可他却不知道我从没有投过一份简历。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堆腐肉,在学校吃了一学期饭长了16斤,整整多了16斤腐肉!不不不,这不是我本来的样子。我曾经努力把自己证明给别人看,在这里没人在乎别人。一直以来以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来定位自己的方法行不通了,没人在乎你,也没人给你任何评价。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家长和老师,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可和表扬,而是实现我自己的理想,真正的理想!

    从这篇文章开始,从今天开始,2018年2月1日,为自己而活!放下过去,从回忆中走出来,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又一次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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