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一,就盼十五。记忆中,儿时的元宵节,是新年的尾巴。而在我们这帮孩童的的心里,总是想用瘦小的手,紧紧地抓住这尾巴,生怕新年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妈妈在除夕之夜赶制的白面馒头和油炸丸子,在元宵节这一天,是我们兄弟姐妹们对新年最后的回味。
过了正月十五,我们就又恢复到咸菜窝头的日子。
剩余的那点稀罕物,妈妈是要偷偷藏起来的。
那一星半点比我们兄妹的目光还要可怜的半篓子雪白的馒头和半篮子金黄色的油炸丸子,总是成为我们的觊觎 之物。无论老妈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都逃不脱我们的眼睛、掌心和嘴巴。
藏匿与偷食,成了妈妈和我们兄妹元宵节以后的捉迷藏游戏。游戏的结果,往往是以老妈失败,我们得逞而告终。以至于老妈仰天长叹“奶奶的,我把它藏在老鼠洞里,你们都能翻腾出来!”。
那个年代,在物质极度匮乏的乡村,我们幼小的兄妹们,其实就是一窝饥饿的耗子。妈妈如果真的能把那点可怜的美味藏在老鼠洞里,岂不就是放到我们的嘴边了吗?
最先发现藏匿地点的,总是我这个做老大的男孩子,然后联合了老二和两个小不点的妹妹一起作案。趁妈妈外出的辰光,我们在房屋里翻箱倒柜地寻找目标,偷吃一个大个的馒头,或者用我们鸡爪似的小手抓一把油炸丸子,躲在暗处饕餮一顿。
馒头比较容易到手,因为它个头大,份量重,老妈只能把它们放在半高处或者粮食屯子的深处。这样的放置地点,只要叠起两个小板凳,就能得手。老妈有时候还会在白馒头的上面铺排两层黑不溜秋的山芋面窝窝头,造成白面馒头已经吃完的假象。这点小伎俩如何瞒得住人小鬼大的我们兄妹?然而,打馒头的注意,也最容易犯事。因为个大,数量是有限的,也是有数的,一个馒头拿起来,就会露出一个坑。
所以,在偷吃一两个馒头后,我们都会及时收手,把作案目标转向金黄的小丸子。个头小,数量多,弄它十几二十个,也不至于露出破绽。并且小丸子的味道,比白面馒头又胜一筹。
但是作案难度大,风险高,不易得手。那时候,我们住的是半砖半泥墙面,人字形草顶的“原生态房”。老妈用来对付我们的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把那半篮丸子悬空吊在从堂屋正中房梁上垂在半空的一只铁钩子上。当然,她这样做,不光是防我们,同时兼防老鼠。
别以为我们就束手无策,像小耗子一样望蓝兴叹了!
贪欲可以产生无穷的智慧。那时,我们家的门是双扇的木门。当木门大开或大阖的时候,也就是说,当它们与墙壁成一条直线时,离堂屋正中的空间距离是最远的。但是,当我们把木门半开,使它靠墙的一端与大门侧壁成45度锐角,与内墙壁成135度的钝角时,离堂屋正中的空间距离最短。问题迎刃而解了。我们会让木门保持这个开放角度,顺着木门后壁的横木撑,攀爬到门的最高端。那悬在半空中的竹篮触手可及。
妈妈的这个绝招,防住了老鼠,但没有防住我们。事实证明,在贪欲和诱惑面前,人类远比老鼠表现得更有智慧,也更有勇气。
当然,这样难度大的“高空”作业,都是我和二弟联手完成。两个小不点的妹妹只有仰起脸蛋,张大嘴巴和眼睛当观众的份。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分享胜利的果实。这一方面体现了兄妹们“有福同享”的豪气,一方面也是为了堵住妹妹的那两张乌鸦似的小嘴,防止他们向妈妈告密。
妈妈为什么要扣下一点美食呢?我们那时候的幼小的心灵,觉得不可理喻。我们总是认为妈妈苛刻而自私,把那么多的美味隐藏起来,甚至于有点残酷。我们的铤而走险,除了孩童的贪嘴之外,还有一点这样的逆反的心态。
但是,在元宵节不顾我们孩子们的苦心挽留,自顾扬长而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能在餐桌上看到那些光鲜体面的食物时,我们体悟了妈妈的良苦用心。
元宵节远去后,我们还能见到新年的美食,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比如妈妈娘家的人或者老爸的要好的朋友;还有一种就是我们兄妹们在因调皮而受到父亲的惩罚时,或者身体不适又坚决拒绝服用苦口的白药片时,除了妈妈温言软语的宽慰和哄诱,吃个白面馒头和几只丸子,是对我们最好的安抚。
而妈妈自己是从来不舍得吃吃那点东西的。
耕读堂主人
二稿于2月27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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