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宇正拄着脸,百无聊赖的拿笔轻敲桌子时,身边一直空着的位置突然有人坐了下来。
这让她吓一跳。
她依旧拄着脸,悄悄侧向那边。
透过头发,隐约看见是个男生,翻出了纸笔。
……这种选修的高数课除了她们几个不及格的学生,居然还会有人在开课一半来听。
学校会在必修课之外增加高数的选修课,但是选的人不多。
阿宇自己是不想来的,来了也听不进去,可是她不想再挂数学了。
她咬下笔帽开始跟着老师记。
笔记本和笔的摩擦声,在她手底下沙沙作响。几分钟后,这个声音越来越小,笔记上的字迹也越来越像鬼画符。
“同学?”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
“……同学?”阿宇的胳膊被戳了戳。
她急忙从几乎伏在桌子上的状态坐直了。
“?”她扭头,睡眼惺忪,看向声音的来源。
“可以借我一下笔记吗?”身边的男生悄悄地问。
阿宇看了一眼字迹由字母变成的鬼画符,急忙合上了笔记,摇头。
“不好意思,你向别人借吧。”
那男生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黑板。
上半节课结束。老师讲课停了下来,随机点了几个人的学号,继续下半节课。
她挥散了困意,重新翻开笔记本,依旧拄着脸悄悄转头看他。
她才发现……这是多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啊!
这个男生坐得很放松,却很直,专注地看着黑板。
阿宇将头转回黑板,这黑板上,有什么新鲜玩意能这么吸引他吗?
黑板上的式子有点像黑洞,吸引着她去睡觉。
难道他看得这么认真,其实是在睁眼睛睡觉吗?
阿宇摇摇头。
集中,集中。
她试图挽救一下自己的笔记,但是失败了。这回的白日梦时间太长,自己漏了太多。
阿宇第三次悄悄转过脸去看他……的笔记。
他没记。
我就说他果然是在做梦吧!
她心中有些平衡地转过头,志得意满地把黑板上残存的公式抄了下来。
老师收拾东西下课,教室里人陆陆续续地离开。阿宇端着笔记以一副欣赏艺术品的眼光审视它。
“你这是要诅咒谁吗?”身后突然的声音又吓了她一跳。
小烟在猛拍了一下她的右肩然后跳到了她的左边。“我在后面看见你又睡着啦!”
为了避免上课聊天,他们特意分开坐,但是这也不能阻挡充满力量的知识……所带来更加强大的困意。
“其实你看,多么有艺术感呐,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充满了创造力。”她又把笔记大大地展开,展示给小烟看。
那个刚刚坐在阿宇旁边的男生突然从他们身后走过。
阿宇手一僵,讪讪地将笔记合上。“呃……”
她小声和小烟说,“那个男生上课管我借笔记,我没借。”
小烟更小声地笑道,“你确实不应该借给他,那样你巫婆的身份就会暴露了。”
“闭嘴!”
“上节课坐我身边的那个男生真好看啊。”图书馆里,阿宇怅然若失地抄小烟的笔记。“我应该把笔记借给他的。”
“我觉得一般啊。”小烟忙着对习题答案,头也不抬,“把笔记借给他,他估计就再也不敢坐你旁边了。”
“说不定他只是心血来潮突然听一节课呢。”阿宇刷刷两笔勾了鬼画符的那一篇,“说不定他之后不会来了。”
“很有可能。”对面的人表示赞同。
“这个位置,有人吗?”旁边的椅子被轻轻一拉,阿宇抬头,“没有。”
两个人都愣了。
“好巧。”在两个女孩谈论的主角出现的时候,阿宇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男生轻轻歪了一下头,“那我坐了?”
阿宇啪的一声扣上了鬼画符笔记。
“好的。”
重归于安静的时候,阿宇琢磨着有点不对味。
自己的行为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啊。慢慢打开笔记,阿宇尽量小心翼翼地将鬼画符那页撕了下来。
“这是……某种符咒吗?”
阿宇猛地转头,发现那个男生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另一手还拿着发的习题,上面画了个圈。
手中的纸被一下崩溃地攥紧。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每天都定点在图书馆学习。而那个男生似乎有课会上到很晚,每次都比她们晚一小时。
“姜烟姜烟,”阿宇把脸埋在习题里,“他快来了你告诉我一声啊。”
对面的小烟抽空回了个白眼,“你中毒了吧,女人。”
“一个小忙嘛,好不好啊。”
“你觉得他哪里吸引你啊,”小烟停下手中的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见他好看到哪去,你才见他几面?”
阿宇认真想了一下,“算上即将要见的这次,一共五次啦。”
“疯了,你居然还数了。”小烟的笔又动了起来。
阿宇突然瞧见远方有个熟悉的人影,从小烟的背后走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眼睛移回书上,他今天居然是从另一个门进的。
阿宇目不转睛地盯着书,而清晰地感受到了身旁的椅子被轻轻地拉开。
小烟抬头,发现阿宇身边的人居然已经来了,再看回阿宇时,不仅愣住。
“……司宇。”
阿宇继续目不转睛,没有理她。
“司宇!”小烟小声地加重了一些。
阿宇从书上移开目光,眼神中有些“别暴露我”的不满。
“你的书……”小烟无奈地开口,“拿倒了。”
阿宇觉得自己不能更丢人了。
不过这个心情没有维持很久,那天出人意料的他向阿宇借了笔记。当然,是已经修饰完美版。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注意到他似乎有些感冒了。
就差给小烟跪下了,在阿宇的恳求下,小烟终于同意了她的请求。
“说真的,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谢谢爸爸!”
星期四,阿宇因为一节体育课没能和小烟一起的去图书馆。
她想悄悄给他带点热水,所以就麻烦小烟先去图书馆摆在桌子上。
一节体育课终于结束,她匆匆地向图书馆走去。
就要到图书馆时,有一个更加急匆匆的身影与她迎面而来。
阿宇看清来人时,刚想打招呼,却被他的严肃吓到。
“哎……”他没看见她,径直与她擦身而过。
“等等,”阿宇立刻回身上前一步,脚下感觉不对。
“嗵!”一声巨响,引得周围人纷纷驻足侧目。
阿宇目瞪口呆地看见眼前的男生整个人以“爿”字形摔倒在地上。
她弱弱地收回那只上前的脚,脚下露出了一截已经散开的鞋带。
“……对不起对不起!”阿宇反应了足足两秒,急忙跑过去蹲下,“你没事吧?”
男生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砸进了一个爿型的坑里抠不出来。
在阿宇的焦灼注视下,他极为缓慢地抬起头。
“没事。”
只见他脑门上血慢悠悠地淌下来,从额角,到眼睛,到下巴,滴在地上。
这还叫没事吗?!
阿宇激动地有些结巴,“我……我我我送你去校医院!”
她觉得,用满脸死气来形容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并不为过。
阿宇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向校医院走,但手上的重量告诉她,他其实并不需要搀扶。
这一路可以说是气氛非常尴尬了。
不过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闻初。
当阿宇回去找小烟的时候,她们同时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和自己一模一样。
僵持了一会后,小烟说,“你先说。”
阿宇用尽量平淡无奇的语言讲了自己把闻初送进医院的事。自己本来是要多呆一会儿的,但是闻初有学校的医保,并不需要她在那做什么。
这回小烟的表情比阿宇的还糟糕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今天这么着急离开图书馆吗?”她仿佛在宣判什么东西的死刑,“因为他的朋友今天来找他,把桌子上的热水打翻都洒他裤子上了。”
宛如晴天霹雳般的原因让阿宇目瞪口呆了更长时间,她听小烟慢慢的把话说完,“他走得那么急,是要回去换裤子。”
“所以今天这件事,”阿宇艰难的开口,“算是我一手把他送进了医院?”
“是的。”沉重的两个字被极慢极慢地吐出。
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可以更丢人。
阿宇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一连几天,她和小烟都没再去图书馆,在寝室她也心神不宁。
第二次的高数选修课。
她看见闻初的包放在原来的位置甚至松了一口气,但直到上课,他都没有出现。
书包和作业本分别的椅子和桌子上交相辉映地孤独着,阿宇觉得她就像是和它们一起的一样。
“交作业吗?”有个同学抱了一大堆本子出现在她面前,她将作业递了上去,“谢谢。”
“他交作业吗?……这是他的作业吗?”收作业的同学问。
孤独的作业本在自己的脸上写明了自己的用途,阿宇觉得它好像很难过,只能用来被写作业。
“应该……是吧。”阿宇点点头。
孤独的作业本被收走,只剩下更孤独的书包和阿宇了。
后半节课,阿宇看见闻初姗姗来迟,纠结着要不要再道个歉——不过她觉得用处不大,在校医院他就没怎么听自己道歉。
“那位同学,你等一下。”老师突然停下翻PPT,把打算溜进座位的闻初叫住。
“你是哪个班的?几号?”她拿出点名册。
今天这老师怎么回事?阿宇心里觉得不妙。居然这么较真,是心情不好吗?
“老师我是02三班的六号。”闻初低眉顺眼地回答。
“好啊,你就是学期上到一半才来上第一节课的那个!这是你第二节课,你就迟到了足足半节课?”老师也不顾耽误上课时间了,所有睡意朦胧的学生都霎时清醒。
老师这是怎么了……愤怒到不怕被投诉也要上课解决吗?
“你看看你的作业!”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讲台上唯一一本单独放的作业本。
阿宇感觉心凉了。
好像是自己帮忙交上去的那个孤独本。
莫非他其实没有写作业?
“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老师似乎在强压着自己的怒气,“我这虽然是门选修课,但是你这个态度也太过分了点!”
“拿上你的本子出去!把作业补上!这节课我不想看到你!以后的课,一节都不允许缺席!”
闻初低着头领了本子,向阿宇的位置走来。
阿宇知道他要来拿书包,低着头不敢看他。
身边孤独的书包与孤独本还有主人团聚。他们都不孤独了。
阿宇又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了。
浑浑噩噩地过完下半节课,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似乎都不关心高数了。
自己做错了吗?是不是如果直接不交作业的话,会比现在的情况好得多?
下课的时候,阿宇让小烟自己先走。她需要自己面对一下事实。
他知道是自己自作主张把他的本子交上去了吗,如果不知道……
唉,肯定是知道的吧。自己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训斥一顿,更别提一周前直接亲手把他送进了医院。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热水是她放的。
阿宇暗自庆幸了一会,不过很快又转为低落。
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因为自己进了医院挨了骂。如果她是他,估计她要求老天保佑自己再也别遇到这个扫把星了。这是犯了什么错才能倒这样的血霉。
啧啧啧,阿宇暗中唏嘘道,太逊了,这回真是没脸再见了啊。
她没有期望到,第三周选修课时,与闻初在教室门口打了个照面。
“嗨。”阿宇勉强笑了一下,就侧身进门。
“等等,”身后闻初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她假笑着回头。
“上回的事,我去找老师解释了。”他说。
嗯,很好。解释了其实并不是他自己交得作业而是别人自作主张的结果。空浪费了老师的一腔怒气。
“她原谅我了,我也找了正当的迟到和旷课的理由。”他继续说。
“那……太好了。”阿宇回答。
“我额头的伤,嗯,这周还得再换一次药。”话题转换的有些突兀。
“我给你买。”
“不用。”
阿宇的脸色更糟糕了。她确实做了很多不对的事,但是他还不用她弥补。那为什么要再提一遍?让她记住她引发的无妄之灾吗?
她向以往的座位走去,听见闻初就跟在自己身后。
她坐下,看着他似乎没有坐下的意思。“你还有什么事吗?”
“嗯……热水,是不是你放的?”
“对,是我!”她面色铁青地说,“热水是我放的、摔倒也是因为我绊的、不是作业的那个本子也是我给你交的,我想我说过对不起了,你没必要揪着不放吧?”
“一切都是我做的,就是我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委屈地把自己脆弱的那部分藏在坚硬的表情下。
闻初看着她,本来想说的话都被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阿宇,问,“那我……还能坐你旁边吗?”
正文 完
《孤独作业本的自述》:
我是那个无辜被拍的本子。
被拍那一下,非常疼。
我是一个崭新的本子,本来打算被写作业的。
但是我身上的字却并不是作业,实际内容如下:
“司宇:
我是闻初。
真开心你看到了我故意留在桌子上的本。我嘴笨,但是还是想和你解释一下。
其实从两个月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你在图书馆坐了我常坐的那个位置,我就去你的斜后方坐了。
我第一次觉得,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我偶然听到了你要报了选修课,于是我就找辅导员老师帮我申请了一下在中途插班。
常常和我一起比赛的室友听到我报了一个高数选修课都觉得我疯了。
因为我其实是……数学竞赛小组的组员。
我第一次坐得和你那么近,我都有点不敢看你。我看到你睡着了本来是没想叫你的,但是老师似乎要点名了。我也没什么好借口,就只能向你借一下笔记。
我没想到你会不借我,那天有点沮丧。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你身边坐下太突兀吓到了你,在图书馆的时候,你看起来有点惊恐。
之后好几次,我想和你说话,看你都很忙的样子,就做罢了。
而且,我不小心看到你了撕下来的笔记……我可能开了一个很糟糕的玩笑。
我每天都多一节集训,所以总会晚点去图书馆。但是其实除了去看你,我真的没什么好学的。
前两天我感冒了,可能也是没注意。我看到了桌子上的热水迅速就想起了你,但是你那天没有来,只有你的朋友在,我觉得很奇怪。
说道这里我就不得不提一下觉得我疯了的那个损友,他非要来看看让我着了魔的女孩子长什么样。
我真害怕他会口不择言乱说什么,把他弄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热水。
实在是太尴尬了这件事。
好吧……其实是水都正好洒在裤子上了。
我觉得我不能这样见你,显得既狼狈……又猥琐。
我想着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在你来之前把裤子和热水恢复原样。
但是没想到出门就遇到了你。
我假装没看见想要赶紧回去,因为大概只有一种情况我会不想见到你——狼狈地捂着湿透的裤子。
不过可能是我真太着急了,我鞋带开了也没系,实诚地摔到了地上。
我摔倒的时候在地上趴着考虑了一会。
我要怎么面对你,才能显示出这其实对我来说是个小事。
不过我抬头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脑门会流下来血。
我觉得我真的吓到你了。
你扶我去校医院的路上,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脑袋里乱成一团。
我看你那么担心急忙否定,我肯定耽误你时间了,但我让你回去的时候,看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我把这个本放在数学课的桌子上,希望你能看到。
如果可以,你以后的数学,都由我来教。
作为交换,我能一直坐在你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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