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兄弟

作者: 王有梦的下半场 | 来源:发表于2023-09-09 13:49 被阅读0次

    说起来人类大都是长情者,住惯了一个地方后,平时不觉啥,一旦搬离,便会觉得新居这也不方便那也不健全,要相当长时间才能适应。比如我,半生不知搬家多少次,小时跟着父母搬,成年后自己租房买房搬,徐州城里面搬,宁波城里面搬,江浙之间搬,在北京总部长期挂职那些年,动辄都是半个家当运到北京,俟挂职结束再运回浙江。

    女人事多,在哪里住下都要先觅好做头发处、洗衣服处、修鞋子处,个性一点如我,还要在最近距离内找寻心仪的推拿按摩处,共性一点的,都会对饭店、早点铺之类留心关注。如此这般安心住下后,跟这些选定的店铺多年打交道,都会成半拉熟人,对彼此家庭、背景多少会知道一些。

    在徐州城西我原来那个小区对面,有一家美发店最得我心,至少15年了,我的“头”等大事都是她家打理。即使人常年在宁波,或者常年在北京,我也会利用休息或者出差的机会,专程跑去做焗烫剪。老板娘姓李,两口子都高高大大,其儿子我从上幼儿园看着长大,从1米出头到将近两米,一直到去年考上警察学院。

    能让我这等挑剔女人看中的,有价钱因素,头上一整套流程下来,在宁波或者北京(君可知宁波的消费水平直逼北京)肯定要一千以上,在她这里仅需一半;有手艺因素,这么说吧,老话说新头丑三天,我在她家做好头发,从来没觉得刺眼难看,都是秒顺眼。换了其他家就达不到这境界,所以有时候不能怪我长得丑。

    现在搬到远郊,人少清静,小区上档次,周边山秀水美空气好,就是各种日常不方便,所以我过一阵子都要乡下人进城,集中办理一堆事务,比如做头,看牙,购物,聚餐。前几天去老地方做头发时,顺带着拿两双鞋子去修理,美发店旁边有个修鞋铺,铺主是个高位截瘫的中年妇女,也在那地方呆了十多年,一些普通鞋子的小打小闹我都是交给她,她要啥价就啥价。

    原打算修鞋的间隙去做头发,两三个小时鞋子肯定能修好,谁想修鞋者说家里有急事,要马上收摊,让我次日来取。为了这两双鞋我第二天专程再跑一趟?但看到她匆匆上了轮椅要走,便没多说话。做头发时说起这事,小李说:姐,你不值得为两双鞋明天再来一趟,她修好了我去替你拿来放在店里,你哪天路过顺脚来拿就是。真是个好主意啊,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一周后我再进城时拿到了鞋子。

    其实在宁波时这是我惯用之招。赖氏盲人推拿是我光顾了10年以上的店,跟盲人小赖成了好朋友。有次在某个群里团了一些当地特色小吃,忘了什么原因,对方不能送货到我处,当时我也不方便去自提,我灵机一动,报了小赖家的店铺地址,问能不能送到这个地方。巧了,他们离得比较近,便把食物送到小赖处,我请小赖代收,替我放冰箱里,第二天去拿货。后来如法炮制好多次,小赖家是我最早的菜鸟绎站。

    在北京挂职那些年也是如此。北漂旅居之人,向来懒得自己动手烹煮,三餐大都是在单位食堂解决,食堂吃腻了,周边自然有无数快餐店小吃店可供选择。开这种店者大都是同我一样的外地人,免不了就有江苏浙江之类的半个老乡,见面总有点话说。单位给租的小区楼下有家快餐店养了条古牧犬,壮硕而温顺,叫如意,跟我处得像哥们一样,因为我总从单位食堂给它带鸡蛋、鸡腿之类,它吃我的,我再去吃它家的。

    有次在附近另外一个小区的干洗店洗皮衣,次日突接任务出个长差,一去两周未回。干洗店老板来电话,说要打烊回乡奔丧,让我赶紧把衣服取走,我也是灵机一动,让他送到那家快餐店。老板问,哪家呀,你说的那附近有好几家呢,我说,养古牧的那家。老板说,好嘞,那家我认识,我跟如意很熟。

    前几年去北京开会,还专门坐地铁到那个小区,没有门禁卡,便隔着大铁门使劲叫:如意,如意,指望着它家还在,指望着大古牧能听到。其实如意家还要拐个弯才到,我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就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如意真听到了,一溜狂奔向我跑来。隔着铁栏杆我深情地抚摸着它灰白相间的庞大身躯,它老色毕现的脸想往我老色初现的脸上贴,够不着啊。我把用油纸包好的两只大鸡腿和剥好壳的鸡蛋塞到它口中,让它叼回家慢慢吃。它听懂了,叼着就往回走,我想,难道就不回望我一眼吗?快到拐弯时,如意果然站定,回望我良久。

    年龄大了,这些走过的地方遇到的事认识的生灵们,原以为都忘了,不知哪会就会从脑海底层浮出来,直逼眼眶。四海之内,终究有些令我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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