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得透亮的天,白天被刺眼的阳光占据着,到了晚上,就有浩瀚璀璨的星子散布着。透明晶莹的空气里有尘土芬芳的味道,有野花野草的清香,到了中午,胡同里的每一家都会飘出比自己家馋人的饭香,糯糯的米饭闻着踏实,酥酥的红烧肉嗅着满足,麻雀,狗狗还有家兔到了饭点也都欢腾,更别提,我们这些“没出息”的小孩子了。
下午两点,三四个人每人拿一包五毛钱的“雪莲”(一种冰块儿,雪碧味儿的,物价飞快上涨的今天,只有它还卖一块半)坐在胡同的背阴儿里,“谈天说地”,“你暑假作业写多少了?”“武林外传的那集你看了没?”“你到底是喜欢紫薇还是小燕子?”“一会儿我们玩儿什么?”“你妈让你几点回家?”……
我家的屋后临街。在街道和房子之间,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还有一条总是充满奇妙未知小路。我们最后这一排住户将这空地当成了临街聒噪的补偿,一齐“瓜分”,围起了树枝篱笆,培好了肥沃土壤,春天用铁锹翻起冻土,等太阳暖化就播下种子,夏天摘来黄瓜蘸酱,西红柿拌白糖,小葱卷薄饼,土豆炖豆角,茄子炒辣椒,还有野菜包子,韭菜和杂草。秋天看着天渐渐变高变远,看着叶子慢慢零落枯黄,拆了黄瓜豆角架,摘了饱满到几乎爆裂的橙黄大南瓜,刨了花生土豆和红薯蒸烂了也好,晒干了也罢,或是什么都管就那样扔着,谁爱吃谁需要就拿走,就算发芽也随它。立冬收割大白菜,放在地窖里屯着好过冬。再冷一些下霜、飘雪、寒风催刮,没拔除的倭瓜秧,茄子秧,什么秸秆,干草都在冰冷的土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房根儿下的小巷子阴暗潮湿,居住着很多鼠妇,据说还有蛇(从来没见过,多半是大人为了吓唬我们小孩儿瞎编的),它得天独厚的“优渥条件”是很多植物的巢床,我们总是采一些“美味”的“蔬菜”,把砖头当刀剁成菜泥,把磨好的红砖面儿当“辣椒粉”,树叶当盘子,树枝当筷子,干土面堆成堆儿,用食指搅一个小凹陷,倒上水,再撒上干土面,焦急的等待一秒,扒出来就是个“结实”的碗。
“这个饭菜可是非常美味的,我亲手做的,你可以带回家吃!”
那天,我一本正经的对着比我小三岁的隔壁妹妹嘱咐着。
直到她奶奶叫她回家吃饭,我还不忘嘱咐“不要浪费呦,那是我辛辛苦做的晚饭。”为了维护一个“大人”的权威,我极力模仿着妈妈的话语和神情。
妹妹自然是对我崇拜和信任到五体投地。
我们住在两层带小院子的房子里,虽然每家院子都是隔着一堵墙封闭着,但隔音极差,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奶奶,今晚我大姐说吃这个,她说不能浪费,真的可以吃!”我想小妹一定是一脸虔诚。
“别瞎说!这不能吃!”只听她奶奶拆穿了我的谎言。虽然我们隔着一堵墙吧,但是听得清楚,简直羞得要死。
“不是的,我大姐说一定可以吃。”小妹深深地信仰着我,一直为我辩白。
我在院子里,默念叫她不要再说了。
到底她还是个小孩子,不像我,已经长大了,分得清什么是假装什么是真实。
那晚她当然没有吃下我所谓的美味佳肴。
再第二天再和她一起玩儿,她虽然没有改变,仍旧是那个虔诚的小迷妹,可我总是心虚,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树立起的权威倒塌了,很没面子。
除了喜欢“做饭”,我们还热衷于做甜点。材料都是纯绿色,无添加的。新鲜的尘土用丝袜过滤只用细腻的,水必须是从家里用玻璃质罐头瓶新接的,花啊草啊那都必须是从家附近“历经艰险”一番苦寻采来的。至今也说不出来那些花草的名字,百度上也找不到,但还是清晰地记着它们的样子,手感,味道还有用途。
茉莉花是鲜花蛋糕(泥做的)里的一种,凤仙花除了加上咸盐包指甲(没有白矾),还可以做耳钉,搭配着耳线茉莉花,芬芳美丽点缀在耳际,感觉自己是最美的七仙女里的一个。
玩儿累了,就闯进没有空调却总是清凉的家,或求或偷或翻箱倒柜,凑出一块钱,买一袋“鱿鱼丝”再加一包“北京烤鸭片”(都是豆制品,滋味甚足)躲进一个人的家里,喝着凉白开,看着成龙历险记,逃避似火的骄阳和腾着热浪的大地。当然“雪莲”这些是每家必备的,都是白吃。
二年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吃过激素,像吹气球一样的胖子诞生了,松紧带的裤腰全部被剪开了,好可以让野蛮的肚子疯长。这些都是不重要的,那时候小孩子的世界还没有美丽一说,毕竟那还不是看脸的时代。重要的是,妈妈叮嘱了我每一个要好的小伙伴,凡事都要让着我,不许让我磕了碰了有危险,尤其不能流血。每到玩儿的还未尽兴,必定被妈妈呼唤回家,当着大家的面逞强的一口气喝完一茶缸草药汤。那一年,别人家都是饭香,我们家是药“香”。
从小到大的每个暑假,总是那几个人,吵了架又和好,感情却没有嫌隙,越来越好。而我,就是那个老好人,谁都喜欢和我玩儿,谁都和我很要好。但,其实我,才是南派和北派小伙伴“争斗”的根源。小时候觉得自已受欢迎,能让大家都开心,才是成熟的表现,到现在慢慢明白,能让自己开心,才是真正的成熟。
那时候我们的胆子很大,什么都敢玩儿。在好多胡同里捉迷藏,也没担心被拍花的骗去,在老太太的小巷子里搭起砖头烧废纸卫生纸烧泥罐儿,也没考虑会引起火灾,在长着野花野草的坟地放风筝捉蚂蚱扑蝴蝶看窟窿里的大白骨头,也没有做过噩梦,在烈日下追逐奔跑,不涂防晒也没纠结会不会晒黑。
晴天找个阴凉,跳房子,三个字,萝卜蹲。午后牺牲休息时间,就开始了123木头人,老鹰抓小鸡,当老师,做“菜”,卖东西。等到蛐蛐开始鸣叫,蝉声渐渐歇息,夏日的晚风习习而来,我们凑齐了四人组要么打羽毛球,要么跟着奶奶们扭秧歌,直到筋疲力尽,仍旧恋恋不舍难以离开。
我们小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普及互联网,从早到晚,有用不完的时间把所有的游戏都玩儿一遍,有简单纯净的心灵遨游在云朵里畅想,除了玩乐,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用来谈心、发呆、看飞鸟、数星星。
当然,除了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我们也有很多烦恼。其中最大的就是写不完的寒暑假作业。
每天尽兴之余,心里总会有一片阴云,压抑着。玩儿不踏实,学不进去,这对矛盾争斗了整个童年,甚至蔓延到青春期的雨季。临近开学,一堆小伙伴聚在一个人的家里,疯狂的抄袭,答案太多,跳过,没有答案,跳过。每到开学都提心吊胆的乖乖上交,即便是这样,也一直侥幸并没有被老师逮到过。
每次秋天开学,必须购置一批全新装备,从新开始。每到春回大地,一定会坐在自行车后座悄悄默念“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新年伊始,又是新的开始,又可以好好学习好好励志一番了。
从前时光慢,人也简单,好想好想回到那片金黄起伏的麦田前,再嗅一次丰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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