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失明后

文/钱哆哆

那年非典，我23岁，在一个服装厂上班，工厂里像我这样的工人没有几个，基本都是来自偏远贫困地区的人，年龄不大却都结婚有孩子了。

有一次，厂里加班赶订单，我们已经连续加班两天一夜了，我坐在工位上强撑着眼皮看着周围那些工友们陆续趴在了机器上睡觉，迷迷糊糊的我也正想要趴下睡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快点啊，冒烟了，然后就是清洁阿姨和做饭的叔叔冲进了车间，一边跑，一边喊着，快点啊，着火了，车间里警报也响了起来，我摇晃着站起来想要往外跑，却怎么也迈不动腿了，然后就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了，听到有人叫我快点跑，还有人推我让我跑，我却不知道怎么动了。

我看不见了，一点光亮和影象都看不见了，一阵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背起了我，还有人在后面把着我，下楼梯的时候我还听到背我的人说，你抱住了我，别掉下来，听声音我感觉是李浩南。

厂长和主任带着我按照医生的要求做了各种关联检查后，医生说没事的，是暂时性的失明，应该是太紧张了压力太大，休息时间不够引起的。先自己恢复的，回去好好休息，观察几天。我听到主任很贴心的问医生大概多久能好，医生说不一定的，也许两三天，也许一个星期。

回厂的路上，主任拍着我的手说，不要太担心，医生说会好的。厂长已经通知你家人了，你家人已经买火车票了，后天就来接你回家了，这几天厂里会找人照顾你的。

回到宿舍，主任就让我睡觉，还让清洁阿姨在旁边陪着我。随时照顾我的需要。

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清洁阿姨没有在身边，一缕暖暖的阳光照在房间里，落在我的身上，很刺眼，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下后，我想起了厂里着火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医生说好好休息就会好的。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真的可以看见了，换一个手再晃晃，还是可以看到，我又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睛，又怕眨坏了赶紧停下，医生真灵，原来睡一觉就好了。门响了，不知道是谁进来了，我没有动，我躺在床上想等他走进来给他个惊喜。

是李浩南，我不太喜欢他，他是厂里的机工，长的又黑又壮，黑得像个非洲人，还老是学明星的样子戴个棒球帽，每次找他给我修机器时都会说我，怎么又是你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又是你呢，每次我的机器有毛病去找机工的时候，那些机工都好忙，都把我的申修单推给他，让他给我修。我不想给他惊喜，又假装睡了起来，李浩南走到我的床边，不知道往桌子上放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居然坐在床边摸着我的头说：“丫头，你怎么还不醒呢？快点醒吧，我给你买了肯德基的鸡翅，做饭叔叔还给你煮了粥让我带过来，车间工友们买了好多水果和好吃的，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你怎么还不醒呢？”

也不知道李浩楠怎么想的，居然一直在絮叨着，说什么工厂没事了，有工人在卫生间里抽烟，没有灭的烟头把卫生间的废旧报纸杂物引燃了，清洁阿姨一喊就有人拉了警报器，是虚惊一场，全厂那么多人都没事就我眼睛失明了，我把他吓坏了，还让我好好养着，如果眼睛养不好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照顾我，他愿意一直照顾我......

我躺在床上听着他自言自语的，心想，你怎么还不走，我要装不下去了，这时候门又响了，不知道又是谁进来了，听到李浩南说：“我先走了，我还要去车间修机器，你好好照顾丫头。”

是江策，那个给我字条说喜欢我的人，他是裁剪车间的，五一假期的时候，我在厂里娱乐室看电视，他和李浩楠还有几个其他车间的工人一起向我走来，当着娱乐室那么多人的面给了我一个字条，还告诉我要回宿舍没有人的时候再看。我当时有点懵，周围的工友们却笑成了一大片。当时电视机正在播汪正正唱歌，我还打趣的说汪正正的发型是打立正了，工友们都一起对江策大叫着快立正。

李浩楠走了，我醒了，江策扶我起来，问我怎么样了，要不要喂我吃点东西，这个傻子还没有发现我眼睛已经可以看到了，索性就享福一下吧。我说好，我想喝水，江策给我倒了水喝下，就扒拉桌子上的东西说你吃点什么，有粥，有肯德基，我说喝粥吧，江策端着粥喂我喝了几口，又问我要不要吃肯德基，然后就把肯德基的袋子打开拿了一块儿，我看到他拿着鸡翅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还没到嘴边没有拿住又掉地上了，他捡起来看了看我，说喂你吃鸡翅啊，我懵懵的说不想吃，然后他又在袋子里换了一块干净的放到自己的嘴里，一边装一边说那你好了再吃吧，那一刻我希望我的的眼睛是坏的。

江策问我有钱没，他有事要用钱，我说你看看我的钱包，好像还有二百多吧，他拿起我的钱包翻了翻说没有啊，只有几十块钱，算了，我不用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二百元装进口袋里，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把钱包放了回去。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我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我现在不是瞎子，告诉他我看见了刚才的一切，犹豫片刻后我说我感觉不舒服想躺会，你先去忙吧。

打发走了江策后，我去看了看肯德基的袋子，又看看我的钱包，躺回床上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该要做什么。

本来我还想和江策好好的建立关系发展一下的，现在已然不可能了，我已经看清了这个人丑陋的心。

晚上工友们陆续来看我，得知我眼睛好了，都非常的高兴，李浩楠还给我买了一把花和一个毛绒玩具，一个同事告诉我江策说有事情不来看我了。

第二天厂长和主任又带我去看了医生，医生检查说已经没有问题了。

第三天妹妹来了，妹妹看我已经恢复没有异常就走了，休息了一个星期我就回到岗位工作了。

我开始疏远江策，也没有和李浩楠走近，虽然他那天说了那么多话，后来也知道那个字条是李浩楠画的，托江策给我的，我还是在一次厂里举办海边露营时候婉转的拒绝了他。

那次意外失明是我第一次看见人性的另一角落，那次以后我不轻易的去考验谁，包括我的爱人和亲人，我不敢考验，我怕经不起考验，我怕看到更多的人性。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江策，我想告诉江策我当初看到的一切，我不想自己搁在心里憋着了。

我是钱哆哆， 正在参加“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 这是我练习写作的第37篇文章， 感谢无戒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