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只是笑,却又隐隐有些奇妙之感,待到细寻其根由,倒又懒得翻动那薄薄的纸页了。恰如先生所说,初乘火车时只是“hap-py”只是“merry”,乘赏了便倦了。然而火车毕竟是火车,也只是火车,乘倦了又乘,竟又“like”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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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先谈1935年,《缘缘堂》自可由诸位去品,浅薄的我不便言什么,我只将我的视点落在1935年前后。那是个下启抗战,上承混乱的乱世,又是个亦可谓百废待举、有些新气的天地,既有四疆的烟土,也有上海的霓光。中国文学史最辉煌的时代在何时我不敢讲,但那至少是个浪漫文学年代,百家争鸣,尤为热闹,苏辛死后不曾见的热闹。以上是题外话,也可以作为社会背景,供学究分析。
丰子恺大概是中国最后一代雅士,雅士的人生观是道家的,但雅士毕竟生活在儒学的空气里,浮游于道德,渺太仓为一粟,并不可行,也不实际。丰子恺虽在1938年泣成《辞缘缘堂》诸篇,但是他毕竟是个艺术家,不是社会活动家。且看1972年,那是怎样的天地啊,一个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可想经历过多少折磨和敢熬。但请看丰子恺的“绝笔”:塘栖的宁静祥和,旧上海的红尘滚滚,夏目漱石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切都仿佛流水般平缓,即便天空中风急雨骤。丰子恺是个真正冷静而悦于文的人,是个真正会在痛苦中享福的人,是个真正的长者。他的随笔是真正的随写。他没有开疗救社会的方子,他也没有准备取悦大众的大餐。淡淡生活中,他把名利轻轻从窗棍上抹去,他自己是他随笔的欣赏者。这未必是文章家最高的境界,却是林和靖、陶渊明的境界,愉悦之界。如今的社会太喧嚣了,汽车尾气灌没了人类最后的田园,物欲横流太多了,贪杯纵微太盛了,再想同丰子管一样独善其身,绝非事。当然1938年不属于雅士丰子恺,那时的《缘缘堂记》,属于万里江山图上的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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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想及王维,或可比丰子恺的。丰子栏以漫画见长,亦为文,本逊摩洁。可王维上承谢灵运,下启苏东坡,丰子恺呢?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只可强比盛唐王摩诘。
我们说人是活在社会里的,自然须为社会承担责任,但并非每个个体都只是齿轮,更何况醉于世外的神,本身就是形色社会的种种财富。大雅则俗,大隐则仕,辩证法中国人并不差,丰子恺从本质上讲醉于世外,并非心怀天下的鲁迅。
儒也讲隐,子曰:“道不行,乘挥浮于海。”亚圣更曾为舜辩解,当孝子舜不能以公理、以对民的仁心斩掉违道的父亲时,则应逃到海里去。这或“潜龙在洲”,或“亢龙有悔”,或“穷则独善其身”,总是被迫的,总不够诚,总之是为“飞龙在天”服务,是为“君君臣臣”服务,是不隐而隐之。待价而沽者,并不算隐“士”,如孔明,所以中华的隐士并不多,传下名声的更少,这是隐士的成功,却是文明的失败。道则讲自然变化,有用的桂树会被人吃掉,无用的小苗可以保存,有用不如无用?非也,有用即是无用。从某一角度,树直材坚对人有用,非谓树也。保全自我之道固然消极,但学道不成尚不为害,大不了披发入山,不求生产只讲消费了,最最严重不过饿死。学儒走火人魔就惨了,为名利而明争暗斗,刀光血影,中国的历史被染成了暗红色。丰子恺则是暗红色中的淡紫色,既暖胧不致太显眼,也不那么血腥。
儒教文明致命缺陷在此了。远小人,重君子,然,但孰为君子?重义忘利,然,孰为义?当年不存在义与君子,于是孔子把远古的泥像克
隆成君子、现代的则是坏人,于是行道,道怎么行,道是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都可以为道下注脚,总之贵为道,残为不道;富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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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为不道;有知者道,白丁不道;古人道,今人不道;颌道者道,骂道者不道;儒者道,道士不道;男人道,女人不道;老人道,青年不道;
老师道、学生不道;老爹道,犬子不道,等等等。倘道者不道并非道之过,而是评此人为道者之人不道,其人实在大大不道,不道的人大大道。道家则不同,他们没有道,只有自然,烦天无欲,没那么多牢骚。
可儒也是种空气,中国人生活的必需。空气有污染,但21%是氧气。丰不是”丰子”,没有“丰家”,则不能不呼吸社会的空气,却未曾吸烟,他会感叹社会如火车,人生如车厢,而那《半篇莫于山游记》中,忽然生出对农民的赞叹,忽然感悟到中国的基础还是很薄弱的。
可是儒啊,并非文章的要旨,并非丰子恺的要旨,丰固然是要呼吸空气而活的,但丰存活决非为呼吸空气。我们不可以祝丰子恺在《车厢社会》中关于乘车心理是多余的,那简直是精神医生的剖析,我们也难说《半篇莫干山游记》中少有的幽默是为后文铺垫――我看来乙先生的“有缘、有缘”与劳动人民有什么联系。丰只是对自己的趣史作忠实记录,也是面镜子。
当然,缘缘堂除外。
我不是丰,我并不某仿他为人,只是敬慕。好比你也欣赏文天祥,却未必去刺杀内蒙古人。
写于2018年6月
一月后,我思虑良久,深觉丰子恺先生为人是何等清淡,他的风度是何等清酒。适逢LX先生和XG老小姐男女交合之自然产物,身为xX大文豪之子,xx小文豪之侄的×××大先生光临敬校,偶觉丰子恺曾在缘缘堂留下一条草席,笑了一笑。
当年7月补记
又一个星期深觉有交待,先生屏蔽要,丰子恺,男,汉族,生于中日甲午后战后,就读浙江第一师范,非吾乡党,乃桐乡石门湾之异族,故吾人视之不如志摩。为漫画,以己名名之,不及《灌篮高手》,乃无眉无目之辈,又为文,著《缘缘堂随笔》、《车厢社会》诸随笔集,不能居《纽约日报》排行榜之前十位;彼竟译《源氏物语》。《源氏物语》,鬼子为之,非天朝之物,以夷乱华,先生不能,先生悖。况《源》本以“真名”(汉字)写成,何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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