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阳下 上

作者: 嫒塔罗 | 来源:发表于2017-11-02 00:17 被阅读81次

图片摘自网络,与本文故事无直接关系

写作成长计划 Day 14

人生那么漫长,在这生命洪流的长河里,总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到生命中。意外有时候来的是那么快,那么快,快到就像是一场命运的泥石流瞬间冲刷了你的命运,然后默默地,慢慢地淹没你的人生。

有时候幸福和快乐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被不幸埋葬了。必须经过很多磨难,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寻找回来。。。。。。

【一】老房子的家

01

每当我情绪低落,无助,恐惧,焦虑,缺乏勇气等等情绪爬上心头,布满全身不能呼吸的时候,我便会想起这件往事。每当妈妈充满怨恨的眼神,对人生,对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们发着怨怼的咆哮声时,我便会想起这件往事。

于是这回忆便从我此生记忆的黑箱,象一股乌黑黑的烟,袅袅地从黑箱处向我的意识之窗升起。

那年发生的事犹如一部无声的哑片,在我的头脑里黑白灰暗地播放了一遍;我好像是在播放一部哑剧,一部无声的电影,而且是常常地播放着。

这部哑剧就像家族业力中能量的咒语,摆布着父母与这个家族永远无法化解的恩怨冲突,在家族中每每呈现母亲对自己的折磨与冲突,对其他人的折磨对峙冲突的时候,这业力的能量显现出特别狰狞的面孔。让人没有一点力量可以在其中斡旋,使其拉向正确的一方时。那一时刻,我清晰地看见,深深地感觉到死亡的威力是多么强大惊人。这力量之大,摧毁的不是一个人的人生,而是整个家族的人生命运。

这件悲惨的事件发生在我六岁的时候,那是在70年代末期一个深秋的季节,那时的秋天已经有白露,晨间会起霜了。我们一家还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的年份很久很久了,久到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建的,以房屋青方石地板,古色古香,雕龙画凤,书香味的特色结构,我想应该久远至清朝的时期了吧!

每当我想起这件往事的时候,这个画面便清晰再现。还有那发黑的木梁板,这黑木房梁成为了灵魂永久的烙印,生命最初的色彩。在那时的乡下,我们都是烧柴火灶的,若烟囱做的不够好,那么木头烧炊后的厨房房梁,便会因为经年岁月的烟雾缭绕而熏染的黑漆漆,完全看不出来木板房梁原来的颜色。

我之所以对厨房的印象深刻是因为我们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父亲还有八个弟弟妹妹,加上爷爷奶奶我们一家15口人,拥挤地一同住在这栋清末时期的老房子里。也许当时建造这栋老房子的是一个地主老财或什么大户人家也不一定,毛泽东解放全中国后,我爷爷和其他两户远亲就一同分别住在这栋老房子里了。

最小的姑姑和姐姐同龄,也只是大我两岁。我和父母,姐姐,弟弟,住在厨房灶口后一间10平方不到的小小房间,也是我们一家的卧室。可是那时却是全家最大的房间。虽然居住拥挤,环境简陋,生活清苦,物质极度匮乏,全家人住在一起,却也是热热闹闹,暖暖无忧,很有人味家味,目及所处,皆是生命在跳跃的的气息。

每天清晨一早,晨阳初红,洒落在门口的小河与谷场上,就好像是一场希望的微光慢慢升起,即使秋晨凉意盛浓,嘴一张开,袅袅白烟徐徐从口中升起,哈着初霜季节的热气,我却没有觉得有多冷。

天蒙蒙亮,爸爸就会去菜园种一家人吃的菜,好像这是家里分配给他的专职似的。爸爸种菜的手艺非常的好,不管什么菜经他一种,又肥又嫩又甜,经过姑姑一煮,味道特别鲜甜,总是能让我端吃两大碗饭。

奶奶或姑姑在灶台上捞饭做早餐,那时候大锅饭需要先捞后,再置放在蒸饭的饭槙{蒸饭专用的蒸笼}上继续蒸熟的。我和弟弟这时候就会等在边上,捞饭时就上前向奶奶或姑姑要热乎乎的饭团吃,姑姑会加一些猪油盐,加在饭团里旋转柔捏,确定饭团不会散掉,结结实实可以放在我们的手中边跑边吃为止。

叔叔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到村溪上游挑几担一天最干净的水,倒满大水缸给家人使用,给奶奶或姑姑们做早,午,晚餐,还有一家人洗漱要用的水。

吃完早餐一家的大人们便去村子外的田地赚工分了。那时候还没有货币流通,所有的物资都是以各种票券使用交易,工分可以换布票,糖票,肉票包括粮票等等。是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生产队的时候。

我记得爷爷每天早晨都会坐在灶火口,手中拿着夹木头柴火的黑铁钳,替奶奶或姑姑烧着火,协助她们煮饭时能够火力稳定旺盛,顺利快速地做出全家15口人的早餐。另外还有一个诱人的原因是,在深秋初冬寒凉的早晨还可以为身体取暖,坐在灶火口的矮长木凳上是最温暖的地方。

那时我和弟弟一人一边,一左一右紧靠在爷爷的身边,看着爷爷夹着灶肚里烧的噼里啪啦不时冒出火舌的木头,不断地移动它们,这样灶火就会一直稳定不灭。看着爷爷一直控制着火势,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姑姑和叔叔她们写满了歪七扭八的字不用了的作业本,哧的一声撕下一页,然后将藏放在烟草盒里,他自己种植并且自己晒干切好制作的烟叶丝,放在作业本里,斜斜三角几何式的角度斜卷起来,卷好后用口水将包烟叶的纸边粘紧,然后用火钳夹出一块发红的小木炭,靠近嘴边,啵一声------点燃了他刚刚自制的土烟吧嗒 吧嗒地抽起来。

我和弟弟依偎着他藏着曾经战火硝烟动荡岁月的身体,看着他抽烟的样子。头戴一顶羊绒毡帽,圆圆黝黑的面庞上,吊着一对鱼泡一样垂在下眼脸的眼袋,在火光的映衬中透着红;显得特别的平静,慈祥,安然。

等他的烟抽好了,姑姑会提醒他,旁边大锅的水热了可以洗脸了,爷爷便会起身,利索又沉稳地取来洗脸专用的脸盆和毛巾,舀上几勺热水,为我和弟弟洗脸。弟弟那时四岁,长得圆嘟嘟的脸,皮肤似乎还挺白嫩,热毛巾洗完脸红扑扑的非常可爱,说话又贴心又爱撒娇,很讨爷爷喜欢。每次爷爷帮他洗脸都不忘疼惜骄傲地说:“我的孙子最乖,最聪明。是爷爷的宝贝”之类的话。爷爷特别疼爱弟弟,弟弟也特别粘爷爷。事实上那时候弟弟是全家人最爱的宝贝。

某年偶然和四姑一同回忆往事。不小心却又很经意地回忆起四岁的他,及那年发生的事,四姑仍然潸然泪下不舍与怀念。并哀叹到:“我们家福薄,没有福气,所以留不住他”。四姑有次说她梦到弟弟;梦里看见弟弟到了一个高官家去投胎出生了。四姑说若梦是事实,那么我们要祝福他。我低头黯然低沉地脱口一声“嗯”。可是心里却想着如果现在弟弟还在该多好啊!我会不会有一个手足的依靠,不会像现在这么的孤单呢?

【二】弟弟走的那一天

弟弟走的那一天,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我已经记不得了。似乎是一个有太阳的傍晚,却又象是一个多云转晴的阴天。在深秋中,空气干燥闷得让人有点难耐。

但是,我却清楚地记得,村里一群孩子在门口小河对岸的谷场上,当然里面也有我和弟弟,我们在谷场上奔跑着。日中时追赶着彼此,头顶上零零落落偶尔几只蜻蜓盘旋在半空中,环绕着我们这些孩子低空飞过。扮家家酒,捏泥人,到谷场边的田地里捉泥鳅,头顶的云彩独自遨游变化,好似在天空俯瞰着尽情玩耍的我们,不知不觉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谷场附近的田地几乎就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游乐场。

那时人民公社生产队还没有解散,大人们出工干活挣工分时。姐姐哥哥们照顾小的弟妹成了一种自然的习惯和不知名的责任。所以父母去田地里出工,弟弟就每天跟着我和姐姐。

直到这天傍晚,妈妈已经出工回家,看见我问:“弟弟在哪里?”,要找弟弟洗澡。我突然发现弟弟不见了,玩的不亦乐乎,忘乎所以,我竟然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谷场了。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此刻我已经慌了不敢看妈妈一眼,我似乎预感到我犯了一件比天还大的错事,我把弟弟弄丢了,我怕极了。

妈妈又跑去问姐姐,姐姐也说不知道,妈妈开始到处呼喊着弟弟的名字,到处找,村头村尾,附近田地菜地,小河上游下游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回应。看见妈妈因着急害怕显得茫然无措的脸。她开始慌乱了,看见村里的人劈头就问:“看见我家的明了吗?”。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我们这群孩子,都说没看见。妈妈继续问,有一个江西移民过来的邻居说她看见弟弟之前在小河边玩,不知道会不会掉到河里去。

听见这回答,我似乎看见希望了,盼望着能有奇迹出现。我非常惊恐,大气不敢出,却又非常期待弟弟的身影突然出现。感觉到此刻的时间好像是被秋冬傍晚的空气给冻住了。我的呼吸似乎也要停止了。

爸爸知道消息从田地急慌慌地奔跑着回家,听到邻居说的话,立即跳进布满茂密芦苇的小河,小河有很多从上游冲流下来的断竹块或是一些村里的垃圾甚至破罐片和碎玻璃。每年春天到夏天河岸长满芦苇丛,只有秋收过后农闲时,大人们才有空去採割。

但是,爸爸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徒手拨开一簇簇锋利茂密的芦苇。就在家门口对面河提芦苇丛下。我看见了弟弟的身体就在那里,没有了任何反应。惨白无血色的脸和那已经变紫的唇,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这一幕。

爸爸沉默着,他沉重的身体快速地将他抱起上岸来。这时我的双眼已经空洞着,我完全吓着了,这个情况究竟有多严重,我无法也不敢去想象。这是当时六岁的我第一次直击死亡的现场,还是我自己的亲弟弟,我还无法理解一个人死亡意味着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嗡嗡的碎语,村里聚来围观的人们,用他们摇头晃脑的表情;开始你一言,他一语小声悄悄地议论着:“没有用了啦,没有用了,这孩子没有用了,真是可惜啊!”。这些声音传来,好似上万只群蜂扎进我的耳膜要将我刺聋。

父亲母亲此刻淹没在这些围观村民的身体及他们的嗡嗡议论声下,那些凝固的寒冷空气,似乎要将画面定格,天空就这样无声默默地望着慌乱的我们。父亲随着这凝重的秋寒开始悲恸,只是他哽住了哭泣声,而那鼻涕和眼泪却混为一体从他脸上掉落进那湿漉漉胸口的上衣。父亲那闷住呼吸的哭嚎,许多年后我都不曾想起,直到今日这记忆隐隐约约,好似那云雾一样浮现上来。

和爸爸不同的是,妈妈却疯了似的捶胸顿足,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又去抱弟弟。但是身边的人觉得要将弟弟进行处理,告诉爸爸要快点将他送走。爸爸将他从妈妈的怀中抱走,妈妈和爸爸撕扯着弟弟,不让爸爸将弟弟抱走。很多人抱住妈妈,请她想开一点,我不知道家中是谁找了一张没有用的草席趁天黑前,要爸爸将弟弟送到村外,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山上埋葬了,越少人知道越好。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弟弟埋葬在哪里。

爸爸和叔叔去埋葬弟弟之后,妈妈疯了。我看见她不是用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用走的了,哭嚎着满地打滚。从我们老房子的大门一路滚到村子中央的路上,老房子的家在村上头,妈妈就一直从村头哭到村尾。连外婆家居然也能滚上去,要知道外婆家是有很多石阶梯的。

人生第一次,我看见一个人哭成这样,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 可以惨烈哭滚到这么远的路途,而且是满地鹅卵石的石子路,直到声音再也发不出来。她的手此时不象先前那么有力,似乎已无力抬起,机械式地缓慢地继续垂打自己的胸口。她的嘴巴无法合拢着,那口水的丝与唾沫黏连着她牙齿之间的上下颚,发出痛苦黯哑的声音。

现在想来 ,妈妈那时候应该是没有力气能够站起来,没有办法走路,而她的身体只能任凭失去爱儿打击后失控的情绪摆布着,陷入那崩溃的疯狂里。

那天母亲的哭嚎,是我此生见过的一个人最凄惨的哭嚎,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弟弟走了,我们继续在老房子里住了一年就搬到新盖的房子,离开了大家庭的生活。母亲那最初的伤心悲痛我很快就忽略忘记了。但是,我记得母亲之后会把我抱的紧紧的,好像害怕我也不见了一样。我不知道母亲伤心了多久,也不知道父亲伤心了多久,时间似乎就这样将一切淹埋,好像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过。此后再也没有人提起弟弟,似乎我从来就不曾有过这样一个弟弟,似乎从来没有。

虽然经历人生的巨变,母亲还是会在她心情好的时候给我和姐姐做很多好吃的煎饼,汤圆,还有闽南最特色的地瓜粉羹汤。因为母亲是泉州人,地瓜粉羹汤是母亲最拿手的一道菜,这道美食我至今难忘。

这件事过去两年后,包产到户,人民公社解散了。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爸爸非常兴奋,用毛笔在一张写对联的红纸上,写下【自力更生】四个巨大的字挂在了客厅的正梁上,以此励志他自己。好像有满腔的理想和抱负,立誓要成为村里的万元户,曙光微露他的身影早已淹没在群山大地里,为着一家美好的前程努力耕种着。

母亲又怀孕了,又生下了一个弟弟,母亲将她的重心放在了这个弟弟身上,非常溺爱他。好像一切都很和祥,似乎时间冲刷了一切人间的悲痛,冲刷了父母的悲痛,冲刷了家庭的不幸和遗憾。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实则不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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