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儿的功夫,本来不少人都已经醒了,又听到奇怪的鸟叫,纷纷跑出来探着脑袋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槐衣正想张口回答,一阵阵破空的喧嚣从上空传来,十几只和落在她屋外的一样的鸟前前后后穿云而来,分别停在了众人屋外的铁柱上,然后响起了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所有人看着那红色的眼睛只觉得惊吓,不明所以。
钟宥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伸手把鸟抓下来捧在手里,皱了皱眉,“是铁的?”
他一把它拿下来,叫声就停止了,眼里的红光黯淡下去,成了两颗波澜不惊的黑眼珠。钟宥翰认真端详片刻,在鸟翼下方发现了小小的“铁衣鸟”三个字。他用手拨了拨鸟翼,发现这竟是可以活动,拉开翅膀,一枚暗扣显露出来,他赶紧打开从鸟肚里掏出一卷书信。
他抬头冲周围喊,“这鸟的翅膀下有一个暗门,里面有东西。”
姬承已经打开了那卷书信,看了看内容,哭笑不得,“大家别紧张,这是修院传来的劳息录。”
要说这云中居有什么缺点吧,这沟通和交流绝对是一个问题。大家都隔得太远,虽然个人空间和隐私都有很好的保障,但要是想在屋外一起说说话,那真是对嗓子莫大的考验。
秘幽林虽然在乌格峰颠,但地势却比较平坦,众人在林子外围找了一处光亮的地方,搬来石头作桌椅,一群人勉强有了个聚集处。
“从劳息录上看,我们今天下午是没有安排的,明天开始正式修习。我看上面的时间、地点安排仔细、条理清晰,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姬承环顾一圈,见众人只是盯着手里的劳息录,“既然大家都没什么问题,那今天下午就自行安排吧,回屋休息也行,在修院里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也行,从明日开始就正式修习了,千万别迟到。”
“上午之恩启明说过,除了我们住的乌格峰,受礼的金云顶,还有上午待过的布尔拉,修院还有其他好几座山峰,大家趁这个时间不妨先去探索一下,等修习开始也不会对路线和路程两眼一抹黑。”钟宥翰一边说,一边收好劳息录。
“行了,都说了是自行安排,你就不要在这建议、提议的了,管好你自己吧,我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祝玉洁有些不耐烦。
“你这是什么态度,宥翰哥不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不想去谁逼着你去了,你这样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姚郁菲从石凳上跳下来,看着祝玉洁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来气。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云中居了。”林宝靠在哥哥身上,眼皮子已经耷拉下去,时不时地嘟嘟小嘴。
林珍轻轻地抱起她,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径直往云中居去了。
祝玉洁哼了一声,提着裙摆,踩着皮靴大步回了林子。
姬承拍了拍抿着唇线的钟宥翰,“正如之前所说,大家就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吧,我和宥翰先告辞了。”说完,转身拉住钟宥翰的胳膊一起下了山。
姚郁菲和姒君扬四目相对,前者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没有不高兴吧?”姬承侧过头,微微笑着。
“嗐,不至于,祝家妹妹还小,我跟她较什么劲。”钟宥翰舒了口气,“诶,对了,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你不是说想去其他峰看看吗,一起?”
“行,我给大哥探路,”钟宥翰笑着咧开嘴,掏出修习时画的地图,“那,我们去哪儿啊?”
姬承邹起了眉,显然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要不去美仁峰吧,”钟宥翰把地图递到大哥眼前,“乌格到美仁的距离算是最近的,而且午后布黎启明把小孩儿们接走后也没留下什么话,我是想,既然院里要求我们来照顾他们,那我们也应该多花点时间和他们待在一起。”
“嗯,就依你所言,去美仁吧,除了拜访布黎启明,也顺便看看他们的住所,下次也好直接过去。”
“好,我们朝东南方向走。”钟宥翰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木条,捏住一侧突起,转动好几圈。
“时刻器?”姬承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种时刻器其实就是一块木头里加上一些小工艺,手动激发后能根据木块里镶嵌刻针的移动记录时间的流逝。不过这种普通的时刻器只有四条红线,也就是说最多能记录四刻一时的时间长度,之后可重复操作。
“我之前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发现院里还真给我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找到时刻器后觉得可能会有用,就带在了身上。”钟宥翰笑得很开心,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等一下……”
两人收回刚迈出的步子,转身看见姜越槐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几缕青丝湿漉漉地贴在红扑扑的脸颊上。
“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姬承和钟宥翰对视一眼,“当然,我们正打算去找之黎启明呢,那我们三人一起去吧。”
日头一点点向西移去,三人终于来到美仁峰山脚下。钟宥翰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看了眼手心浸在汗渍里的时刻器指针,“两刻半。”
也就是说,从乌格走到美仁峰山脚需要两刻半钟。
“宥翰,槐衣,你们瞧。”姬承往侧边走了几步,舒服地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大口气。
美仁峰高耸入云,哪怕是在山脚,山下尽收眼底的美景还是震撼了三人。
太阳就在头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觉触手可及,四月的阳光是浅浅的明、柔柔的暖,跃动于万物之上浮起点点金光,或高或矮的植被,黄的、红的、绿的从梵昆山脚一层层相间铺将上来,有四时不散的袅袅云雾和应季而绽的野花,星星点点、洋洋洒洒地点缀四处。梭江在林间闪着粼粼波光,隐隐约约蜿蜒到无尽的山头。
姬承和钟宥翰正醉心于清甜的空气充斥胸腔的美妙,突然两人肩头一沉,一股强劲的抓力传来,带着两人快速往一侧掠去。
槐衣已经侧扑到一旁,姬承和钟宥翰慌忙睁开眼睛,胳膊还被人牢牢地扣住,原先两人的位置上一头花豹闯入视野,四爪轻巧地落地,龇牙咧嘴地看着三人。
布黎凝起目光,给了它一记警告的眼神,花豹不甘心地退后两步,然后转身没进丛林里。
“布黎启明……”姬承这会儿已经缓过来,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你们没事吧?”布黎松开他两,目光上下打量。
“我们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他向一旁看去,“槐衣,还好吗?”
“我也没事。”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花豹常在夜间活动,应该是你们打扰了它在树上休息。”
姬承和钟宥翰看向对方,着实感到委屈,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跟我来吧。”布黎掩鼻咳嗽了两声。
长长的银发拂过钟宥翰的鼻尖,他耸了耸鼻子,痒痒的。暗自搓了搓被抓得有点疼的胳膊,忙拉上槐衣跟着姬承走在布黎身后。
踏上了石阶,是那种大小不一的石块随意镶嵌进土里的石阶,扭扭曲曲地向前向上蜿蜒,然后躲在成片的灌木乔木身后,看不到路的尽头。
越往上行,草甸渐渐被青冈木占据,参天的和新生的,开着一树一树新叶,在林间飘荡着着幽幽的清芳。
布黎带着他们在分岔口走了中间的那条,这条小径在山石间几经转折通向一个绝壁下的宽阔处,因为平地四周有高高低低的山石遮掩所以显得格外隐蔽。
入口旁一条凹下去的山缝里,一棵高大的乔木开着一簇簇白色花苞,不知要在多少听风栖雨的岁月里一直不停向上,才能如现在这般破岩碎石、恣意生长,得到别人眼底惊艳的赞叹。斜生的身姿伸出一条粗壮的枝干探进空地上方,掩了后面大片单调的石壁。
山石上的空地只有一层薄瘠红土,只在角落山岩之间杂生着野草和几株杜鹃。
布黎走到空地中间,指着岩壁接地处破开的洞口转身对两人说:“这是我住的地方,”他顿了顿,“你们是想直接去找小家伙们还是想去我那儿坐坐?”
姬承和钟宥翰看了黑魆魆的洞口一眼,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不麻烦启明了,我们就是想看看弟弟妹妹们的情况和住处,毕竟还得我们来照顾他们呢,就不去您那儿叨扰了。”钟宥翰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布黎微微皱了皱眉,“也好,他们就住在后山,你们跟我来吧。”他抬脚往洞口左侧走去,在阴影里有一条石道沿着山壁通到后面。
“这里山石多,注意安全。”石道的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些低低矮矮的山石,山石外侧就是急转而下的坡地和远方天际下连绵起伏的群山。
“这里不是他们的长居之地,本来他们也要跟你们一起住的,但是考虑到一些实际情况,暂时把他们安排在这儿,等过些日子,他们的情况稳定了,也和你们相熟了再搬到你们那儿去。”
“启明,是不是怕他们年纪小,我们照顾不好他们?”槐衣想了想,抬起小脑袋看向布黎苍白瘦削的侧脸。
“不是你们的问题,咳咳,”布黎轻笑一声,“是他们身体太弱了,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我们到了。”
他们沿着石道转到山的另一侧,往旁边上了几个台阶看到依附在绝壁上的另一座山石,洞门两边有拳头大小的方形凹陷,放着两盏夜明灯。
姬承和钟宥翰以为要打着照明进洞,看见布黎径直走了进去,也只好畏畏缩缩的跟在后面。
洞里走廊很宽敞,被仔细修整过,槐衣一直钟宥翰牵着,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承大哥,你怕黑吗?”钟宥翰提着神留意会不会有奇怪的动物飞出来。
“我才没有,”姬承紧绷的脸上秀眉一皱,“槐衣,你别拽我衣角,我快走不动了。”
“承哥哥,我没有拽你啊……”
“啊——”
突然,洞里上方一个圆球亮了起来,散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缓缓轻微地上下移动。
“怎么了?”布黎回身蹲下,把姬承拉到身前。
“我……我被抓住了。”姬承急得快哭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布黎看了看他身后,把他的衣角从一个木把手上取下来,轻轻笑了笑,平日里看着沉稳,也不过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没事的,只是衣服被勾住了。”
钟宥翰在后面差点忍不住,捂着嘴涨红了脸,先前的不安倒是无影无踪。
“这两边有一些放置灯火的暗格,小心别被上面的把手划到,我们马上就到了。”布黎起身,把姬承和钟宥翰空出来的小手牵在掌心里。
“你们就这么怕我?”布黎觉得牵着的两只小手有些局促不安。
“不,不是的。”钟宥翰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启明您,没我想象的那么严肃。”准确的说,不是没那么严肃,而是非常温柔。
头上的流明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了整个走廊,布黎一声不吭地拉着他们往前走。
钟宥翰看向姬承,说了句唇语,“我说错什么了吗?”
姬承对他耸耸肩。
槐衣没理会那两人,仔细观察着洞内的陈设。
他们走进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没有走廊顶部放置的流明灯,只在周围石壁上点了几盏烛台,身后的流明灯在他们进来后就熄灭了,大厅显得有些昏暗。
“他们回来后一直睡觉,这会儿也该醒了,我们进去看看。”
布黎走到大厅对角侧,拉开一扇泛着银光的折叠门。
三人进去之后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没有床,一个个小家伙睡在内凿的石壁里,一面石壁上有上下左右四个“床位”,中间有靠墙的三角形石梯以供“上床”的孩子上下,另一面石壁与之对应。内展的地方铺上了各种毛绒的兽皮,孩子们蜷在兽皮小毯里睡得香甜。
这里没有烛台,有两个嵌在木架里的晕白色的萤石发出橙黄的光芒,照在身上十分暖和。灯架被吊在上空的四根横行交错的石柱上,垂下的流苏在地上投下黑黑的影子。
宽敞的角落处铺了一张厚厚的地毯,上面放了一张圆形的矮桌。地毯旁的那面墙是一整壁的置物台和木柜,放着蜡纸封面的读本、鸟兽的木质模型和其他一些杂物。
窝在兽皮被子里的白乾月鼻头耸了耸,微微皱了皱眉,他张开眼睛,机警地坐起身来,转头瞧见屋子里的三人,看见布黎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放松下来。
布黎朝他做了个禁声,示意他接着睡,看着白乾月重新躺回了被窝里,才带着他们走了出去。
布黎掀了掀眼帘,修长苍白的手指指向山后丛林,示意他们下山,“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山脚。”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又侧头添了句,“他们现在虚弱,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没事的话先不要打扰他们。”
三人站在洞口面面相觑,目送布黎启明的身影消失在山后,他们转身从后路返回。
“大哥,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真的是从烛幽来的吗?”钟宥翰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
“我也一样,小时候家里的老人总拿那边吓唬人,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抓走,”姬承回忆起小时候,眼角挂满了笑意,“以前从书里读到烛幽之地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槐衣打量着姬承的神情,噗嗤一笑,“你现在不也是个小孩子嘛。”
姬承瞥了她一眼,苦涩一笑,“没错,还是个小孩呢。”
气氛突然有点低沉,槐衣想到姬承的母亲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转移话题,“听说烛幽是智兽的天下,那这些孩子肯定也很聪明,我们可不能懈怠,给曌域丢脸。”
钟宥翰在一旁附和,“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们聪明还是我们聪明。”
一行人又说笑着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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