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有爱盈然》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顾医生，今天你要多喝几杯的，喜事连连！”薛樊端着酒杯来敬顾尘凡，“敬我们最年轻的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敬我们这些人中最年轻的两个孩子的父亲。”
顾尘凡笑着站起，说了一声谢谢，举杯一饮而尽。
顾尘凡当年临床医学专业本硕连读，毕业后分在了本市最好的三甲医院神经外科，边工作边读博，期间又漂亮地完成了几个难度极大的神经外科手术，几篇论文在国际神经外科学界获得好评，两次破格晋升，刚评了副主任医师，现在已然是医院里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院长助理候选人之一。
张笑笑在外地的医科大学毕业归来，进了顾尘凡所在医院的小儿科工作。
白盈然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当年自己也学医，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但或许情深缘浅，天意如此。更何况这么多年，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顾尘凡的心思太深，像大海里的针，那一片汪洋里她怎么也捞不起。
“是不是夫妻两个都是医生就能超生？”薛樊看着顾尘凡身边的张笑笑一脸暧昧。
“人家夫妻两个都是独生子女，基本国策都不知道。”薛樊被一众同学抢白。
白盈然这一代人出生的时候，国家刚实行计划生育。其实那时候大着胆子打个擦边球问题不大，同学中很多人都有兄弟姐妹，像白盈然、顾尘凡这样的独生子女却是不多。白盈然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有了她而自觉十分满足，她应该也会有一个小她几岁的弟弟或者妹妹。
“儿子两岁，再生个女儿吧，完美，太完美了！”薛樊在一边絮叨不停。
白盈然只觉如坐针毡。人家夫唱妇随，孩子都有了两个。自己呢，二十八岁，还是孤家寡人。她恨薛樊还像以前那样烦人，连个团支书该有的沉稳都没有。记得高中时自己就抢白过他：“你是不是烦人的烦？”
“才不是，薛丁山的薛，樊梨花的樊。”薛樊瞪着眼睛辩驳。
“那你怎么不叫薛刚？”
“薛刚？薛刚是谁，我为什么要叫薛刚？”薛樊摸不着头脑。
“薛丁山和樊梨花的儿子呀，薛刚反唐知不知道？还‘薛丁山的薛，樊梨花的樊’……”一旁同学开始哄笑。
白盈然想起那时场景不禁莞尔，恰被薛樊看在眼里，嚷道：“白大美女，你笑什么？来，我敬你一杯。”
“她不会喝酒！”顾尘凡抬手挡住了薛樊递上的葡萄酒。
白盈然天生酒精过敏，几口即醉。高一那年的圣诞夜聚餐后，同学们便知道她是真的不会喝酒。
他还记得！白盈然心中恻然，脸上微笑依旧。
“顾医生，这就是你不对，当着老婆的面还玩英雄救美。白大美女今天姗姗来迟，这杯酒你说她该不该喝？”薛樊推开顾尘凡的手，把酒放在白盈然面前。
“她真的不能喝，还是我替她喝。”顾尘凡伸手握住酒杯。
白盈然有些怔愣地望着握在酒杯上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不粗笨、不壮实，却给人温暖有力的感觉。那是他拿手术刀的手，救死扶伤，妙手回春。
她忽然很想把自己的手放入那手掌中，她很久没有牵过他的手。二十多年，她已经彻底模糊了他们最初牵手的感觉。
但时光仿佛穿过眼前精致的玻璃杯，在那手上流转起来，恍惚间神思千里。
幼儿园的饭厅里，白盈然看着碗里的青菜和肥肉艰难不能下咽。顾尘凡趁老师不注意，一声不响端起她的饭碗，快速地两三口吃完，放下碗抹一抹嘴。老师回过身，看着那只空碗如释重负，“白盈然，你终于吃完了，别的小朋友都去午睡了！”
“今天只有笑笑可以不喝，其他的不醉不归！”薛樊的话截断了流光飞舞，白盈然倏忽回神，听他继续道：“我可是允许你带家属的，这是你白大美女才有的特权。男同学们虽然伤心，但都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法眼。可你偏偏单刀赴会，说到底，今天能替你喝的，只能是你那一位。否则，嘿嘿……”薛樊一脸坏笑。
“说得对，顾医生，有你什么事，一边歇着……”几个男同学开始起哄。
是啊，她白盈然喝酒，关他顾尘凡什么事？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替她吃完她碗里不爱吃的东西的顾尘凡了。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他的怜香惜玉，她白盈然要不起，也不想要。她不愿再见他们夫唱妇随恩爱幸福的模样，她也不要他幸福之余给她的一点零星施舍与安慰。她现在只想离开，只要能离开，怎么都行！
“这个，各位同学……”白盈然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其实今天是我表妹结婚的日子，所以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了。这杯酒，我一定喝掉。”
“不行，才来怎么能走？迟到早退，要走怎么也得喝三杯！”薛樊又将两只空杯子堆到白盈然面前，斟上满满的两杯红酒。三杯酒并排放在白盈然眼前，红艳艳的酒汁泛着光芒在杯中微微晃动。
将军，明知她不能喝酒。
“好！”
白盈然“好”字出口，暗自咬牙举杯，“这么多年，我别的没长进，喝酒学会一点点。今天是我不对，也只好以酒赔罪。”她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没等众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接二连三将三杯葡萄酒全数喝完。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微笑，转身，挥手，作别。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白盈然迅速离开。她知道如果再待上五分钟，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邻桌上，一个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男子蹙眉站起，和薛樊打了个招呼，跟随而出。
白盈然走出酒店的时候已然头重脚轻，心跳急促。胃里的翻江倒海搅拌着五脏六腑，风迎面吹来，更令她艰于呼吸。冬日的夜晚，白盈然脸红耳热，冷汗淋漓。胸口似有鼓捶，她快步奔至几米外的绿化带旁，一束红色的液体从口中激射而出，呛得她连喉咙都火辣辣地疼。
还好是夜晚，绿化带旁行人不多，夜色遮掩了她的痛苦和狼狈。本来就在下雪天着了凉，如今又被那三大杯红酒狠狠一激，白盈然从来没有如此难受，如此身心俱伤的感觉。
她斜靠在绿化带旁雕花的铁栏杆上，脚下愈是虚浮无力。酒精灼烧着她的胃，灼痛了她的心。她忍不住又吐了几口，眼泪不自觉地溢出眼眶。她气喘吁吁地扶住栏杆，伸手去摸包里的纸巾。
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还有一瓶开了口的矿泉水。
“你……是谁？”白盈然昏沉之际依然警觉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子。
“陆一洲。”男子笑一笑答。
“陆一洲……是谁？”
男子逆光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白盈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也茫然不知陆一洲是谁。她摇摇欲坠，对着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更是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白盈然，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男子轻叹一声，那声音像是穿越了怀旧光影里的一缕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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