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有爱盈然》
第六章 狭路相逢2
上午十点的牛肉汤馆，早市已经结束，午市还未开始。
店堂里的人并不多，白盈然端着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很没风度地喝着。一碗汤呼噜噜喝完，她差一点涕泗交流。她伸手去扯桌上的纸巾，一块手帕递了过来。
“干吗？”白盈然抬头看陆一洲。
“给你擦嘴擤鼻涕啊，不要用那些劣质的餐巾纸。”陆一洲道。
白盈然看着印有相同logo的手帕摇头，依然扯了桌上的纸巾擦了嘴，用力擤一下鼻子，团成一团扔进脚下的废纸篓里。
“别让我再毁你一块价值不菲的手帕，上次那块还没还呢。”
“还什么，用完就扔了吧。”陆一洲固执地伸着手，白盈然只得接过来象征性地擦了一下。
“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奢侈惯了。”白盈然斜睨陆一洲一眼，“一般而言，我一张纸巾擦完嘴后擦手，最后还得擦擦鞋子。”
陆一洲怔愣，随即哈哈大笑，“没想到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在你身上体现得这么淋漓尽致。”
“我身上还有很多传统美德的，你可以慢慢发掘。”白盈然边说边夹起一个生煎轻轻咬破皮，嗍了口汤汁。真是鲜，她觉得这里的生煎其实要比招牌的牛肉汤好吃。
生煎里冒出的热气氤氲在白盈然面前，陆一洲看着那团热气里好看的眉眼，不觉轻叹：“你终于肯吃我买的生煎了。”
白盈然嘴里塞满生煎诧异地望他，陆一洲想她大概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却还记得初二那年的某个周末，老师安排他们去统计车流量，两人一组分在各个路口，从清早直到下午。他记得那天头顶的阳光很烈，中午的时候，他让搭档坚守岗位，自己跑去买两个人的午饭。
走过一家小饮食店，那锅即将出炉香气四溢的生煎正随着铁盘的转动滋啦作响。他看着那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小伙掀开盖子，在油星四溅的大铁盘里撒上一把葱花和芝麻，忽然就想到在下一个路口统计车流量的白盈然，不知道她吃了午饭没有。
生煎是S市的特色小吃，他想白盈然一定爱吃。他于是特意多买了一份，冒着大太阳巴巴地跑去。结果，她明明没吃东西，也分明瞧着那还冒着热气的生煎轻咽了一下口水，却还是客气地拒绝了他，兀自目不转睛地认真统计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
他那时十分沮丧，又不能过分流露，只得笑嘻嘻将一包生煎给了她的搭档曾莉亚。走出老远他悄悄回头，只见曾莉亚正对着他送上的美食大快朵颐，而白盈然则拿出一个干涩的小面包啃起来。
她分明很想吃，却矜持地连看都没多看一眼。那一天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普通同学，非但普通，而且陌生。
“什么意思？”白盈然咽下嘴里的生煎。
“反正就是以前我也给你买过生煎，但你死活就是不吃。”陆一洲喟叹。
“有吗？不会吧，我从小就很爱吃生煎的。”
陆一洲望着她，有些失望。她果然是忘记了，他和他的生煎，还有那一段他刻骨铭心的岁月。
“哎，你生气啦？”白盈然觉察出陆一洲的沮丧，“那我现在多吃几个，算是补偿。”她又夹起一个生煎一口塞进嘴里。
“慢点，小心烫。”陆一洲急忙道。他望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终究有些哀怨，轻声问：“你还记得多少那时候的事？”
“很多啊。”白盈然忽而兴致高昂，“比如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汤就在我家楼下，街道办的正宗回民清真。那时候还没什么兰州拉面，那个清真饮食店门面虽小，却极干净。牛肉汤五毛钱，咖喱牛肉面八毛，红烧牛肉面一块二。咖喱牛肉面里的牛肉一片片切得薄薄的极见刀工，红烧牛肉面里的牛肉一块块肉质紧实浓油赤酱。酽酽的热汤里再撒上一把葱花般的蒜叶，冬天的早晨来一碗，哇，真是让人一天都有精神……”
陆一洲看着白盈然眉飞色舞地讲述，似乎也闻到了那时隔久远的香味。
那家小小的牛肉面馆，白盈然看着它从无到有，看着它生意兴隆，看着里面储存东西的冰箱由小个换成大个。绝对的“本店清真，外菜莫入”，她记得有个来买牛肉汤的阿姨，因为菜篮子的一块猪肉闹出了轩然大波。
初二的体育课上开始耐力跑。为了跑及格，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习，沿着自家附近的马路跑个来回，跑完步就窝进小店里吃碗牛肉面。有时候去得早，只她一个顾客。外面天色黝暗寒风呼啸，她坐在暖意融融香气四溢的店堂里享受着一碗牛肉面的美好。天色亮起来的时候，第一锅香喷喷的牛肉煎包在门口的大铁盘里泛起金黄的颜色，上班的人们匆匆忙忙买了就去赶公交。她抹一抹嘴，满足地步出店外，回家换好衣服迎着晨曦去学校。店里的服务员个个老实厚道，若是自己带着锅子去买，一份牛肉汤的量，绝对是早上喝了，还能留到晚饭再做个汤。
那时候的美好记忆很多，却仿佛一场春梦，觉来无处追寻。
“难得有一天假，我还想去附近逛逛。你快回公司吧，谢谢你百忙之中赶来看我，其实我就是饿晕了。”白盈然擦了擦嘴，笑着说。
陆一洲想起被他撇下的一会议室的人。算了，反正也出来了，偷得浮生一日闲吧。
他闲闲地站起身，对着白盈然道：“难得我今天也有空，陪你一起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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