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信徒

作者: secretbace姆姆娭杉 | 来源:发表于2018-09-02 10:50 被阅读16次

    岸在小的时候,一直有个梦想就是登上那铺满锋利砂石的石磨山。

    因为族人都那样传唱,石磨山顶的巨台上有罗渡最美的夜空,在那里能听到最罕见的凤鸟的鸣唱,能看见林场里最勇猛的猎手在狩猎,能嗅到最美的姑娘在翩翩起舞时鬓角簪花的芳香,从那处高高的向悬崖下望去可以俯览整个部族……

    “阿爹,谁能登上那石墨山顶?”

    “当然是我罗渡部族的大英雄”

    “阿爹,那祁是谁?”

    “祁,他曾是我罗渡部族的大英雄”

    就在十岁那年,他的梦想猝不及防的实现了。

    这一天,天还蒙蒙亮,爹拉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在登山的路上。

    岸低头数着石粒,直到爹突然停在了巨石台的跟前,他亦停下,抬起头,眼中倒映出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屋,圆圆的门敞开着,而里面则是和他瞳色一般看不穿的黑寂。周围整整齐齐的跪着很多人,他们中有很多人似乎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台中竖起桅杆,上面挂着道道白帆。

    岸被那舞动的白帆吸引还想往前走,却被爹轻轻扯了下手臂,拉着他像其他人那样虔诚的下跪。

    俯仰之间,窗前过马。

    终于按耐不住,岸压低声音问爹“我们跪的是谁?”

    没有回应。

    “爹?爹?”

    恍惚间,只觉得耳边似乎传来些鼓乐之声,岸悄悄的抬起头。

    只见巨大的白帆在空中不住的翻飞,几乎要遮蔽了日月,身边跪倒的族人似乎变的无比渺小,伏地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岸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跺跺酸麻的腿,一瘸一拐的向巨石台上那扇门走去。

    房间里没有拢起火盆,昏黑的像入了夜,只朦朦胧胧能看见正对着门斗的位置摆着一张石床,床上歪坐着一位留有须发的老人。

    老人注视着他,又好似只是透过他看向门外跪着的数百罗渡臣民。

    岸搓搓手站在原地,不敢向前。

    气氛很是诡秘,默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怯生生的问出口“祁?”

    老人身子似乎是动了动,随后点点头。

    “那您是死了吗?”岸脱口而出。

    咳……老人突然低头咳嗦起来,肩膀连带着双腿都剧烈颤动起来,很显然没料到眼前的毛孩子会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来。

    岸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

    只见老人喘了一会儿,调整呼吸,对着他摆了摆手,嗓音沙哑“没”

    岸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见床尾放着一碗水,便端起来递给老人。水尚温,带着泥土混合的味道。

    祁接过碗抬起头,岸和他四目对视。

    祁抿了口茶水,似乎有些激动,长叹口气“我从前也曾见过这样澄澈的眼睛”

    很多很多年前。

    罗渡还是彼时石墨山脚下最小的部族,没有房屋,女人和孩子都睡在那些被人熊遗弃的山洞里,而男人们除了狩猎,都日夜守在洞口密林的高树上。当时的首领高大强壮,仅凭一人之力便能追得上南边的焦羊,徒手可轻松扭断狼头,投掷石箭更是百发百中,数次带领部族从狼群的围攻中逃脱出来,他是整个部族所有小伙子争相学习的榜样。

    祁当时还是个半大孩子,每天疯玩疯闹,和大人们学习狩猎,暗戳戳的把首领当做自己的努力的动力。

    直到有一天,祁在睡梦中惊醒,空气焦灼滚烫带着刺鼻的气味,使人无法呼吸。他迷迷糊糊只见西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耀眼的橙黄,目之所及都是慌作一团的族人,他们放声尖叫和哭喊,远远传来群狼的哀嚎,焦羊从林子里没命的蹿出,慌不择路将族群里的女人和孩童踩在脚下,到处都是浸泡在血波之中触目惊心的尸身,断肢。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随着远处那片橙黄色的逼近,他看到那些比最年长的老者年龄还要大上几轮的老树像小树枝一样被轻松折断,摔在地上被无情的吞噬。

    “祁,祁!”树下有人在呼唤他。

    “巨兽来了,快跑吧”

    祁赶紧从树上跳下来,和其他幸存的族人一起没命的逃跑,他不小心跌倒了,溅起的血水滚烫,滚烫,烧在眼睛里,烧在心里。

    经过三天三夜的迁徙,罗渡部族终于逃脱巨兽的追赶,空气中依然隐隐能嗅到巨兽身上散发出的腥臭之气。

    “那种可怕的巨兽叫做火,我们的祖先也曾在他的巨口下逃脱”族群里一些老者开始给这些幸存下的小辈讲述从前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火兽真正的样子,只知道他的口可以长到天地那么大,他的四足可以撑起日月星辰”

    “连头狼也打不过他吗?”

    “世间没有一种猛兽能够和他抢夺食物,最多只配去捡拾他吃剩的残渣”

    “虽然他大多时候隐藏在密林之中并不经常出现在我们这里,但是只要他来,就必定会造成大的灾难,他是世间最凶猛的野兽”

    “我们的首领他也打不过火吗…..”祁本来坐在石头上玩的,听到最凶猛,突然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是啊,首领是罗渡最好的猎手,罗渡最坚不可摧的兽甲,在族人看来他就是这世间的王,而王又能么能打不过火呢。

    一时间,本来好好听故事的小辈们突然骚动起来,面露恐慌,叽叽喳喳的开始议论。

    “哎”讲故事的老者叹了口气,摇摇头,看向一边。

    祁也看过去,在那里,首领正在指挥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用石块垒砌洞穴,他依然是那么魁梧,但在祁看来却比往日矮小了许多,他的声音依然洪亮,但祁却听出了其中的疲惫。

    只听到这时,有一位老人淡淡道:

    “在巨兽的眼里,我们的首领不过是林间奔跑的一只焦羊,而在比巨兽更大的巨兽眼里,或许他们的首领亦不过是嘶吼食血的豺狼,这世间之广阔,罗渡人生生世世不曾摸到天地的边缘,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的首领也只是罗渡的首领而已,又岂能做到天地共主?”

    这番话,祁并不能完全听明白,懵懵懂懂,但相比其他孩子打打闹闹,他专注思考的样子却引起了刚刚那位老者的注意。

    老者对祁说:“我从前也见过这样澄澈的眼睛”

    这一晚,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站在岸边,河水清透,有小鱼在快活的游着,他满满低下头,一只火红色的巨鸟从西边的天空飞来,它煽动着火红的翅膀,空气中弥漫着使人窒息的腥臭,祁瞬间惊慌失措,他想动却却怎么都动不了,任凭那团桀骜不羁的火红击碎他的眼眸,跌落在河水里变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三天后,祁带上一把短小的石箭,悄悄的离开族群向西而去,他想见见那只叫火的巨兽。

    终于他来到了一片“火”刚刚扫荡过的树林,他日夜不停的寻找,寻找巨兽的足迹,饿的时候便取食“火”吃剩的野兽骸骨,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被巨兽“啃过”的肉虽然黑的像石头一样,还有怪味,但吃起来竟然出人意料的美味。

    偶尔他会在这些骸骨和树木之间见到残留的“火”的痕迹,和之前老人故事里的巨兽不同,他们像是饥饿的婴孩,张牙舞爪的想吞噬一切,包括祁的手指,但同时又无比脆弱,只需要一点口水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似乎比那些乱踢人的焦羊还要温顺些,这样的火,祁觉得自己可以养一“头”

    既要放着吃多了的“火”突然体型暴涨,又要防着脆弱的它饿死在半路,祁简直是操碎了心才把“火”带回了部族。

    虽然只是虚弱的一小点,但是也足够震惊了整个罗渡部族。

    罗渡部族在洞穴前供起来了一座三人高的木堆给火兽食用,繁衍。

    那一夜,通天的火光将夜空照亮如白昼,所有的族人都围在火兽身边欢呼,舞蹈,附近原本经常挑衅罗渡的部族连夜带着老小连滚带爬的逃走了,窥视的狼群夹着尾巴回了深山老林,罗渡人抓住焦羊,把他们献给火兽,然后将火兽剩给他们的牙慧分食。

    自此石墨山顶的巨台上的火堆再也没有熄灭过。

    “后来,又过了十年,我发现了可以用石子和石子之间的碰撞生产出火花来,然后呵,他们边称我是罗渡族的大英雄…咳…咳咳….”祁又咳了起来。

    岸一摸他的双手,发现冰冷如同雪地里的石头一般,他下意识的去找火盆,却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以取火的物事。

    祁转过头,岸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墙壁上有一片草席。

    祁挑挑下巴,岸会意上前把草席挪开,阳光蓦然的闯进这个封闭的空间,整个房间就这样亮了起来。窗外是一摊黑乎乎的柴堆,那里曾经燃烧着的是罗渡最耀眼的象征。

    而如今火已经是部族最常见,用处最广的物事,如今巨石台再燃烧火堆不但不耀眼,反而会暴露部族的位置,所以那团火已经被在三天前熄灭了。

    下命令的是部族的祭祀,他可以和神明沟通,可以让没有缺水的部族即刻上空下起倾盆大雨,让贫瘠的土地生长出谷穗,可以为死去的族人传达亲人们的哀思,甚至让重伤的孩子起死回生!他是部族的新的大英雄。

    “您知道门外族人这三日都在跪您吗?”岸想了想问道。

    祁微微闭上眼,声音有些虚弱“当然”

    岸扶着祁躺下,继续问“那您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跪您吗?”

    祁默了半刻,回答“因为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时代的终结,他们才能真正迎来新的信仰,你看看那堆火,像一座坟墓。”

    岸咂咂嘴,眼睛转了转,皱起眉头“呃……我问我爹的时候,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祁睁开眼,突然咧开嘴露出仅剩的几颗牙“他怎么说?”

    岸想了想“他说族人尊敬您”其实爹还说,只要他和其他族人样,跪到结束,就可以去参加之后的盛宴,会有数不清的美食,和让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哈哈”祁笑了,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嗦。

    岸手忙脚乱的给他添水,递到嘴边。

    祁摇摇头,拒绝了,岸本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但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心态,他看着祁慢慢的将头转向那扇小窗,听着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和另一个古老的时空里的声音慢慢重合“在巨兽的眼里,我们的首领不过是林间奔跑的一只焦羊,而在比巨兽更大的巨兽眼里,或许他们的首领亦不过是嘶吼食血的豺狼,这世间之广阔,罗渡人生生世世不曾摸到天地的边缘”

    “被我降服的火,不过是天地中最平凡的存在,而那熄灭了火的终有一日将被诉之凡庸,那他们跪的终究又是什么啊……”

    岸不懂,只是老人的眼眸着实像一团燃烧殆尽的干柴,使他越发感觉这房间格外的寒冷,

    走在下山的路上,他紧紧的握着爹的手。

    鼓乐之声传来,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些巨大的白帆后已经高高的隆起了一座祭塔,塔上插满各色鲜花,不日便会有最美的罗渡族女孩为之舞蹈。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祁曾经说过一个比喻,什么来着?对,“像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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