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居——苏珩篇

山海居——苏珩篇

传言有道，山与海相邻之地有一居所名为山海居，不世珍宝，古今万事皆万分通透，居所由一白衣女子经营几百年皆如此。

山海居为凡人而开，有求者求取某物时，皆须以自身同等之物来，虽换取代价极大，趋之若鹜不在少数。然山海居之门，只遇有缘人开。

山海居居主名为雪玉，院落也如同居主的名字舒适、典雅，屋门前的走廊以梧桐而制，一只鸾鸟在廊上栖着，很少能看到它展翅的模样，据说只有居主手里的珠子白光亮起时，它才会绕梁飞翔。

壹

阿夏，如有来生，我还愿护着你。

日子过的真快，我想是四岁那年我和阿夏的故事就开始了。那年她出生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爱的孩子，她的眸子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咿呀咿呀的冲我傻笑的模样也许便注定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的我日日会去她家做客，其实我也不知为何，只觉得看到她就很欢喜。

后来她慢慢地长大了，但着实一点都不像女孩的样子，总是很顽皮地闯出很多祸来。

不是揍了街上王婶家的孩子，就是偷偷摘那街角李家的果子吃，而每每犯了事后总会躲在我身后，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真让人没办法。

记得小时候，隔壁刘婶是个市侩极了的女人，时常说她母亲坏话，后来她气极了，趁他们家去田中耕作时，拉着我偷偷翻墙到刘婶家院子，一脸谨慎的她坐在墙头上唆使我：“珩哥哥，快，把那只最肥的鸡绑起来扛走。”

我不情不愿地蹦下鸡窝，七八只母鸡到处乱飞，真的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指着大小差不多的一只问她：“是这只吗？”

只见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珩哥哥，你怎么那么笨，胖瘦都看不出来吗，就那只，腿上系着绳的那只。”

我连忙道好，也真是没见过偷鸡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了。

然后两个人赶忙捂着鸡，一路飞奔着跑到一处荒郊野岭的地方，准备烤了吃掉。

我还能想起当时她一遍拔着鸡毛，一边得意的说：“让你一天乱嚼舌根，让你嚼……”就好像那只鸡就是刘婶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

晚上饱餐过后的我们回到家门前，丝毫不惊讶地听见隔壁刘婶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着是谁偷了他们家的鸡。

相视一笑的我们抹掉了彼此嘴角上的油渍，这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我们就这样渐渐地一起长大了，还记得几年前，她母亲开玩笑说要将她许配给我，她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

其实我一直以为阿夏是愿意的，可在我日日问她心意，她避而不答时早该明白了，我并非她心目中的良人。

我其实从未想过阿夏会离开我，离开这个小镇，所以那日她背着行囊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对我说：“珩哥哥，我要去闯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时我真的想拦住她，恳求她能否不要离开，但我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身为家中唯一男丁的我，承担着许多重任，而这样的我无法陪在阿夏身边，所以我又怎能要求对江湖充满期待的阿夏不要离开呢，我不能这么做，于是我只能满怀担忧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贰

阿夏回来的那日，正是八月十五，满身伤痕的她，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而摔倒在地。

我惊慌失措的抱起她，跑向镇上的郎中家，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心中的惶恐，我真怕我会失去阿夏，若我真的会失去她，那还活着做什么呢。

也许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眷顾了我，所以它让我的阿夏回来了，虽然沉睡了月余，但终于还是苏醒了。

我还记得她苏醒是在我刚端着熬好的药，准备给她喂药的时候。连抬眼眸看我都费劲的她，唤了我一声：“珩哥哥”，我激动的差点将手中的药碗打翻。

后来阿夏的身子日渐恢复，只是兴致却一直不高，她时常会望着窗外发呆，沉默的让我有些陌生，我的阿夏她虽然回来了，却不再是以前那个快乐的阿夏了。

不久前，阿夏忽然问我：“珩哥哥，你知道有没有一种药，可以忘记以前的事情。”

我微微一愣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阿夏若需要，珩哥哥便去为你寻来。”

其实世间哪有这般神奇的药，我只是忽然记起好像有日镇上酒馆的说书人曾提过有一个名为山海居的地方，可求得世间不可求之物。

我忘了自己翻过多少座山，忘了自己在多少个大树下过夜，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到达的山海居。

我只能恍惚记得山海居的雪玉姑娘当时让我喝下的桂花酿带着苦涩的味道，我伴着桂花酿的酒劲跟她说了好多好多我与阿夏的故事。

我哭着跟她说我有多爱阿夏，多希望阿夏快乐，半醉半醒之间，我听见她说我的眼睛真好看，若换与她，她便能给我忘却前尘的药。

我想也没想的便点头答应了，真好，我终于寻得了这药，我的阿夏不会在孤独的坐在窗前发呆了，她会变回那个依旧快乐无忧的她。

我离开山海居的时候，看见廊上有只美丽鸟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十分惬意，不禁有些羡慕它，雪玉姑娘目送着我离开，她并未立马要了我的眼睛，只是临走前我看见她的脸上挂着我不明白的笑意。

我回到阿夏家中时，阿夏依旧坐在床上，一个人静静的望着窗外发呆，眼眸里的世界却并不是窗外的一切，那是我并未参与过的生活。

我轻轻走到她身边："阿夏，我回来了，这是那能够忘记前尘往事的药，你若想好了我帮你服用。"

阿夏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向我眼角带笑：“珩哥哥，你真好。”

我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她犹豫了良久后，伸手接过我手中的药丸然后送入口中。

眼前阿夏的身影逐渐模糊然后归为一片混沌，我失去了双眼可视的能力，没关系，一切都值得。

药效使阿夏陷入昏迷，我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陪着她，我期待着原本活泼的阿夏醒过来，然后高兴的唤我一声珩哥哥，可是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你是谁？”彻底打乱了我。

我慌乱的起身，跟那些瞎子一样，胡乱的摸桌子、椅子，渴望通过对这个家的熟悉而赶紧离开这里。

慌乱中我被东西绊倒，只能凭着记忆在地上乱爬乱摸，艰难地爬到门的边沿，我努力扶着门框站起来，让自己不要太狼狈地走出了阿夏家的大门，然后终于忍不住地崩溃了跌坐在地失声痛哭，我的阿夏，不认识她的珩哥哥了。

我想我在山海居求得此药时肯定是高兴的糊涂了，竟然忘了，这忘记前尘往事的药，会让阿夏把前尘旧事连同我一齐忘记。而如今已形同废人的我，没有能力再守护她，我想也许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离开她。

往后余生，我只愿阿夏能日日平安顺遂。

山海居中

廊上的鸾鸟突然腾空而起，绕了山海居整整五圈，鸣叫声响彻山谷，雪玉姑娘坐在那日与那个名叫苏珩的男子喝酒的桌旁，轻轻的抚摸着手里忽然亮起的珠子，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然后浅浅的笑了：“这眼睛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