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不断地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川端康成
另一棵树上飞来的鸟儿。
此时正把秋叶打落在位于树下的羞代的头顶上。
“人是不断的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吗?”女子怀着像是松弛地飘零着的落叶的心情观望着松弛地飘零着的落叶。身为少女而初为教师的羞代的茫然的情愫在微寒中薄薄地闪动。
——人是不断地消失在自己过去的日子里的,是不断地走到别人向前的日子里的。
早年秋天的头一阵雨,女孩快步穿过雨后幽幽摇曳的小巷,受青苔所洗礼的石阶曲径通幽向锈迹斑斑的铁门。伴随着“吱吖”的开门声,满天飞舞黄叶奚落。“蝴蝶?”这仿佛不是超脱的现实。
那一年,羞代三岁……
“阿婆,我捉到了蝴蝶” 。孩童的羞代迎着不远处的老人跑去。不远处的老人,好像已是超脱的现实。待老人看清女孩手中的“蝴蝶”时,她不禁惊觉可爱得以致凄动了,“宝贝儿,这是梧桐叶,可不是什么蝴蝶啊”。女童杵着脸,脸上杵着不服气的神情,“可是,它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老人在倾听中微笑,笑容使种着浅浅的皱痕的容颜起了波澜。阿婆用自己的手流过女孩的后颈子慢慢够到她的头发梢。
风干式的憔悴的细微的风被透彻的湿情温润了,唯见眼前又是一片黄叶奚落……孩童的羞代迎着不远处的老人一次次跑去;不远处的老人,好像已是超脱的现实。
“梧桐树上栖凤凰”。羞代数学考试拿了满分。顺着梧桐树,女孩的缩影透过糅糅漉漉的光尘倒悬在阿婆的视网膜上。雨打后的梧桐树枝沉到了两人彼此的间隔中,令缩影的倒影不完全而越发朦胧了。那时,九岁的羞代看到奶奶,眼角顿时浸透了一丝茫然的眼泪的况味。
“梧桐树上栖凤凰”。羞代幻想着话中的情景,哪怕时至今日,羞代也一直在幻想。而那一年,羞代九岁,老人把这句话讲给她:“梧桐树上栖凤凰”。而那一年,羞代九岁,老人把这句话讲给她:“梧桐树上栖凤凰”。而那一年,羞代九岁,老人把这句话讲给她……
一场秋雨一场寒,叶叶枯蝶心头逝。又一年,女孩十五岁, 六年前她九岁,离开阿婆迁往城镇。或许就像老人早已有的期许一样。“梧桐树上栖凤凰”。曾经,九岁的羞代的缩影在阿婆眼中不完全而越发朦胧着,如今,老人的身影勉强弥留在床上,面前是十五岁的少女羞代——十五岁的羞代,面前是阿婆行将辞世时的聚不起表情的面容 。
雨后的秋息中,羞代的内心燃烧着一股隐晦的悲凉。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那时,少女看到漫天飞舞的梧桐叶,好美。静谧随风摇曳恍如蜻蜓的翅膀……
凉风习习中,枫林少有难得地漫上了小名山。两年来,羞代感觉自己像置身在超脱的现实中……阿婆还没有去世的羞代15岁到17岁的两年中的某一天,凉风习习中枫林少有难得地漫上了小名山。
那时,羞代身着浅灰色的学生服,右手挽着肩膀上的旧皮环包。因为这样的皮包被展平成箱箧形从而大得偏称,又是因为这位小姐以过于男性的姿势站立,就未免让人觉得她有些孔武有力。羞代正走过邻里的屋舍,要回到病人的身旁。苍松的前枝上长出一撮菌类,是看来像蛤蜊壳那样的黑木耳,羞代从街前的苍松上撕了一小把木耳放进了皮环包里。
要说到少女对菌类的兴趣,是源于少女本身对秋的到来的无所适从吧……雨水打到了那时羞代的头上。
“是稳稳地睡着了啊”——羞代悄悄地看向祖母的房间。病人在床铺上躺得很安详。羞代少有难得地跑上了阁楼。是将秋的雾色的遮掩,小名山的绯红显得有些凝重。羞代突然想到祖母的姿态就像是真实的死去了一样,就走到了阁窗前推开窗户,对着秋的街道,一边心不在焉一边又专心致志地叫喊什么似的,扇嘟着自己的那张薄薄的嘴唇。——随后,像是蝙蝠的翅膀一样的黑木耳被从阁窗里丢了出来……
一片小小的梧桐叶飘落在成人的羞代的发间,此时,距故事开头三岁的羞代已有二十年。羞代轻轻取下梧桐叶,她在望得出神中轻轻地想到——“ 哦,原来,阿婆已经不在了”。羞代的泪水不再在眼眶中停留。
回忆中清脱的印象在羞代的季节中穿肠而过,在空前的离情的悲哀中,教师羞代眼中有些茫然的泪,变成了幸福的抽噎……
那一年,羞代九岁,老人把这句话讲给她:“梧桐树上栖凤凰……”
……人是不断地消失在自己过去的日子里的,是不断地走到别人向前的日子里的。
早在遥远回忆中的秋天放晴了,羞代感觉如今所置身的秋天,似乎也已是一个放晴了的远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