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苔藓

细微苔藓

她在阅读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每次读上半小时就想入睡。这个糟糕的习惯是她一直头疼的事情。好像读书就是催眠曲，读着读着就睡了。

阳光照进窗子，仿佛贪婪地不肯离去。她想起小时候的一面墙壁，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苔藓，翠绿坚实，就像自己的性情。执拗偏执。每次雨过的时候她都要去看看，看看它们是如何孤独地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可以长得肆无忌惮。不能有阳光的照射，如见阳光就会枯萎。生命就此凋谢。

这些柔软的小叶片，不开花，也没有种子，它们滋养着潮湿，在温暖的夏季。继而生长得更欢。丝丝形状孤立独行。却不被人关注，是个孤独的植物，可她却喜欢它们。在她眼里，那些温暖翠绿的东西就是块绿色的地毯，无时无刻不让她牵挂。她以它的存在而感到快乐。那一抹绿色就像生命里不可缺少的记忆，涂上去再也抹不去。

她叫正月，小时候一直寄养在外婆家，所以心理上多少存在着一些问题，比如不喜欢和陌生人讲话，不喜欢热闹，独立孤僻。她最喜欢和那些绿色的苔藓在一起，没有语言，只是仔细地看着它们。

外婆回来，看见她又瞅着那些苔藓发愣，很生气地说，你这小东西，每天看着它们发呆，它能让你吃饭学习啊！她垂着脑袋，只好乖乖地回屋里写作业。

外婆家的院落太大了，像个四合院，而又不是，前后两个大院，她喜欢在后院里玩耍，因为能看到那些潮湿的苔藓，它们的样子就像自己一样孤独。后院有好多个房间，一间接一间。房间里怪异，充满气味，里面有很多老式的家具，刻着花纹的厨具和躺椅，令她十分好奇，一直没有人居住，里面充满了阴霾。但她从来没有感到过可怕，相反，独自一人经常进去观察里面的物品，那是上一辈老人的房子，所遗留下的物品也是。

整个院落的房屋都是青砖黑瓦，结构扎实，构造独特。每扇窗户都雕刻了精致的花纹。周围的院墙却是简单的青石板围成，这是她一直疑惑的问题。却从来没有答案。整个院落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宫殿，里面藏着数不清的宝藏。前院的大门口有两座巨大的石狮子，上面让孩子摸得光滑放亮。大门是古老的木质红漆材质。门槛两旁有两块青石的挡板。进入大门，引入眼帘的却都是豪华精致的房屋，堂屋、西屋、南屋、北屋。堂屋是最热闹的地方，整天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外公领回来的商人。除了吃饭之外，正月很少在那里出没。因为他们都是一些大人，谈着一些与大人有关的话题。

从前院进入后院需要走很长的一段时间，要穿过竹林，花卉，和一些名贵树木方能到达。和前院相比，后院比前院冷清多了，没有人居住，没有人来来往往，只有那些整齐的房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里面摆设着那些陈旧的家具，像一个个木偶被陈列在那里，无人问津。阳光倒是充足的很，一到中午懒洋洋的阳光就会照射过来，印在碎花窗棂上，她觉得那才是一道靓丽的风景。院落里有两棵巨大的石榴树，花开的时候笑颜盈盈，收获的时候硕果累累。堂屋的南面有一个正门，黑漆，木质雕刻。大门紧锁。却从来没有人走过。旁边有好多紫藤的缠绕，根深蒂固，牢牢地陪伴在左右。紫藤旁边的角落里长满了翠绿的苔藓，那个地方是她最喜欢呆的地方。

她往往呆在那里一下午，或者一整天都不肯下去。只对着那面墙壁自言自语，对着那些苔藓发呆。斑驳的墙壁，阴暗潮湿，而它们却肆意飞长。这样的庭院是足以看出，是那个时候富人家才拥有的院落。是的，正月的外婆家是商人。大大小小的，经营了好几种生意。有布匹、有黄烟、有贸易、有副食。。。。。

正月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她有三个舅舅，三个姨妈。她最想见的就是二姨妈，因为在她八个月的时候，二姨妈从东北回来送她一个布娃娃，陪她度过了童年。但那时候她还不懂事。大舅舅管布匹，很少在家，性情暴躁。二舅舅管黄烟，经常出差，性情温和。三舅舅在上学，他最小，还经常逃学。二姨妈远嫁东北，很少回来，只要书信来往。三姨妈读高中，相当于现在的大学学历，懒惰，很少出门，只读圣贤书。四姨妈管零售，皮肤白皙，长得俊俏，但经常换男朋友。正月的妈妈当然是他们中的老大，生有三个孩子，正月也是老大，因为有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之后。她就被外婆接走了。她经常在夜里为思念妈妈而哭醒，所以烙下哮喘的毛病，从小没少打针吃药。

她的记忆是从四五岁开始的，春天里，外婆家的庭院里开满了花，大大小小的，布满了整个院子，花香四溢，有蜜蜂，有蝴蝶，还有几个外婆找来和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他们像极了蝴蝶和蜜蜂，一会儿飞到这边，一会儿又飞到那边。他们不停地在院子里穿梭。她高兴极了。

一个个游戏玩完了，他们就去抢正月手里一直抱的布娃娃，她死死地不肯松手，她知道她不能松手，因为在夜里，她要抱着它一起睡觉。小伙伴们你拉我我拉你，闹哄哄的。硕大的院子，一时间沸腾了。她只好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是她唯一会使用的武器，没想到这哭声惊动了外婆，外婆跑过来二话没说，就把布娃娃抢了过来。很生气地说,你真像你妈，自私，霸道，给他们玩玩又有什么！这训斥似乎更让她哭的尖锐了，她像一只咆哮的小野兽扑了过来：“它是我二姨妈给的！它是我二姨妈给的！”外婆当然很生气，却从来不打她，只说了一句，你跟你妈一样，倔强，任性，是我把你宠坏了吗？小东西？她依然抽泣着哭个没完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