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从二零一八年的八月六日开始,结束于二十一天后,也就是二零一八年的八月二十七日。
2
“我真的恨死这个可恶的夏天!”
泉的左手死死攥住油腻的酒杯,闭着眼向着我的脸喷洒口水。其实我们两个坐在桌子的同一边,他完全用不着转过头对着我的脸诉苦,他吼完这一句,又开始津津有味地呷着杯子里的啤酒。
领座吃烧烤的妇人们推杯换盏,店里的喧闹声甚至盖过了泉的醉话,每个小小的圆桌上都堆满了火红的龙虾壳,泉和我也剥了不少,我可能被辣卤里的某种刺激的物质伤害到了,喉咙像是缝了一层棉花,我开始忙着把桌上各种颜色的水倒进胃袋希望能缓解喉咙的肿痛,那块棉花似的东西吸饱了水越来越大,我感觉嗓子眼快要被它堵住了,泉还在劝我多吃点,他的眼泪不断落在没有气泡的啤酒杯里。
“臭女人”,说着,泉又捏了捏自己的油油的鼻尖,我记得他得了类似鼻炎之类的病症,可是他并不在意,发疯似地每天叫我来喝上几瓶啤酒,“那些女人只会在意我的钱者是我有没有在那些个该死的节日准备礼物。”
我没什么要反驳的,低着头把褐色的液体就着龙虾一起灌进肚皮里。泉自顾自地发了一通脾气,没了动静,在一大盘的龙虾吃完后,他把手伸向在桌面上等候多时的水煮花生。夏夜的有点太长了,特别是今天这个,当时我们已经喝了好几打的德国黑啤,时间也还是没能越过十一点的横沟,后来泉吐得满地都是,他新买的球鞋上也落下了洗不掉的污渍。
我们那个夏天疯狂地喝掉足以填满十米长游泳池那么多的啤酒,抽完的烟盒多到可以在S236国道上铺设一条斑马线。
3
喝酒的排档不像十年前那样,竖个带灯的广告牌再添上几张塑料凳就凑出了一个小小的店面,现在是“讲文明”的时代,原本后街的小贩小摊连同地下陈年的油污都已经被一扫而光,不过这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此刻坐在灯火通明的门面房里少了些蚊虫困扰也没什么不好,泉锁住的眉头很像他之前捏瘪的易拉罐,我猜是空调冷气太足。
“你说我到底有什么错?”,今天泉意外地喜欢对着空气发问,非是我不想搭理,都是些几年前的旧事,其中的缘由更是黏吝缴绕,任谁也扯不干净。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泉晃了晃手里空空的酒瓶接着说,“我也不是真的想念她什么,只是在为我们熬的这一夜找个借口”,古话说“师出有名”,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肆虐的青春时光只有柔软的女孩值得我们珍惜怀念,对了,还有黄昏下的口风琴少年。
“待会我们谁来开车?”,我不太愿意在这个洒满孜然味水泥箱子里喝个通宵,想泉送我回家,但是看了看他脚底下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又想到卫生间水池里快要溢满的呕吐物,“算了,待会我们打车吧”,说白了,我不喜欢设问句,吃完鸡屁股才知道是鸡屁股。
泉好不容易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抽出来桑塔纳的车钥匙,套在他满是龙虾卤的食指上打着转儿,“你... ... 你来开”,之后又端起酒杯对着空气开始比划,我没接,推开玻璃门出去点了支烟。
门外的热浪裹着夏日特有的忧郁直拍脑壳,每个夏夜都是这么漫长,手里的烟抽出了十三香的味儿。
4
两年前的秋天,刚上大学,那是我第一次见泉。周末在自助烤肉店被假酒灌得不省人事,我俩大概是通过什么中间的朋友认识的,已经不记清了。晚上稀里糊涂地坐上了泉的黑色老式捷达,他早早就弄到了驾照。车载空调发出的噪音盖过了我手机的音乐,李志的声音埋在了轰隆隆的机器声里。泉不时把头伸出窗户大吐一番,手中方向盘上也干净不到哪去,我问要不要抽烟,他却执意要到后街去吃披萨。
车直冲冲地飞进老街的花坛,路边贴着警示线的路标被折成了两截,我们的挡风玻璃碎成了沫,好在没落进车里,正前方的白色的安全气囊紧紧地裹住了我的脑袋,我猜谁帮我付了一枚复活币。泉死死地抱住面前的方向盘,我扭过他的脸,竟然只是受了微微的擦伤,不过酒大概是醒了八九分,开始疯狂地踹向变了形车门,车前的引擎箱里缓缓飘着青烟,我怕它会爆炸,赶紧摇开车窗挤了出去。
我们在马路边的大理石上坐着抽烟,“车怎么办?”,我又吸了一口。
“没关系,车没了还能买,运气可是怎么也买不来”
我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是很有钱的人家吗?”
“算是吧”,泉又点上一根南京。
“那真是太好了,我的朋友。”
泉用自己漆黑的皮鞋踩熄了之前的烟头,一脚踢到路边没有盖的阴井里,他提议我们要一起做些什么伟大的事情。
“我们要做些什么呢?”,我实在没什么计划。
“就在这个年纪大干一番,不过现在,得先找个能喝酒的地方。”
拖车拉走了泉的黑色捷达,我们就近在“六点半光影便利店”买了一整打的啤酒,找了个开放式公园,里面的人造湖隐隐藏着弯弯的月牙,我们躺在长椅上说着傻话 。
我把手里的空罐子一股脑扔到映着月光的人造湖里,它们浮在水面上像是几艘载着思念的小小帆船,泉大多是时候和我说的都是臆想出来的美丽的前女友,是酒精的作用,我睡的很快。再醒来曙光已经划破黑暗,普渡众生了。
现在必须去派出所说明情况,为了避免拘留,我帮泉想了一个喝藿香正气水的借口,那玩意多喝几瓶也会醉吧。
而后只有我有驾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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