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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看着我那幸福洋溢的小脸儿,却不知她是何表情,总之,那股自打父亲去世后就存在着的幽怨,冰冷的神色并没有在此刻淡化。
“博渊,你先进屋玩儿去,我和你叔叔,阿姨有事儿要谈。”母亲冷冰冰的口吻让我生畏,我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即使我当时很不情愿,因为我觉得姬梅阿姨很好,甚至要比母亲好的多,至少,她对我很温柔,还给我买了喜欢的玩具。
这时,我抱着玩具,呆呆地看着姬梅,眼睛里也吐露出了让大人们都很容易察觉出的小心思——姬梅阿姨,帮我说说情,让我呆在这里和你一起玩儿,好不好?
姬梅这时又轻抚了抚我的头,不变的笑容,道:“博渊乖,听妈妈的话,你先回屋玩儿,一会儿阿姨陪你好不好?”听后,我虽有些失望,不过依旧存有幻想,我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回身走出了客厅回到了房间。不过,我把房门虚掩,透过门缝,静静地望着姬梅,可是她的面容并不像刚才那么温柔了,同时,她的言语也不似刚才那般动听了,可能是由于距离的缘故吧!
阿琛和姬梅并肩坐在长沙发上,母亲则神情肃然地坐在他们对面,母亲的眼神紧盯着他们,他们仿佛又在刻意地逃避着什么。
“我知道你们会来的,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晚到我家里来做客。”母亲面无表情,随之喝了一口摆在茶几上刚倒下的白水,“由于你们事先没有打招呼,我也没有准备什么,所以我只有用白水来招待你们了,还请别见怪。”母亲冷冷地谦做着,“铛”的一声,母亲又将水杯很有力道地落到茶几上。
“嫂子真是太见外了,由于我们演出,刚从外地回来,并且明天又要离开了,所以也就不得不赶在今天晚上来,倘若打扰了嫂子休息,还请海涵。”阿琛解释着,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秋夜的X城虽然霓虹闪烁,不过再看看对楼,已经没有几家的灯是亮着的了,似乎大半都已睡去,所以,一时在阿琛的脸上也显出几丝窘迫。
“没事儿,我可以理解,你们要是忙起来,各地去演出,哪还有什么时间观念呀。”说到这里,母亲竟然很莫名地淡笑了一声,表现的很无所谓,可能是因为她已然将有些抱怨换成了麻木,“反正我每天都很晚才休息,难得你们夫妻俩儿今儿个有空,也正好让我家热闹热闹。对了,我看我儿子好像很喜欢你,这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嫉妒了,如果有空,你们可以经常来这里陪我儿子玩儿啊!”母亲看着姬梅,泛着犀利的言语让人费解,同时,对着母亲的目光,姬梅也是频频点头,说着:“是啊,你儿子很乖,很可爱……”随之,她却又无所适从地垂下了头。
“对了,你们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总不至于大晚上来我这儿,就是想夸夸我儿子吧!”说着,母亲的神色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笑容也显露出了泰然自若。
见母亲此刻已趋于随和的样子,阿琛也想把事情挑明,“其实大义还没有过世之前,他在演练的时候病情也发作了好几次,所以,住了好几次医院,那些医药费……”
“这我知道,他每一次住院,你们都有电话来,不过,当时你们都在外面,离这儿又比较远,更何况我还有博渊要照顾,所以不能抽身去看他。”母亲大喘口气,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去驱赶着自己此刻那已有些浮躁而不安的心,叹息一声,道:“还好有你们这些朋友,要么他真不知道要客死他乡多少回。”
“其实我们也曾多次劝过他回来养病,可是大义的脾气太执拗了,我们劝服不了他。”阿琛略显遗憾。
“我的丈夫我了解,他一直都沉醉在维也纳的幻想中,这次他有机会去那里演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一时,母亲只觉得鼻尖一酸,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在旁人面前表现的那么脆弱,轻拭了一下双眼,欲滚落的泪珠已不见,所留下的,只是心中的触痛和脸上的泰然,“在这里,我要感谢你们,谢谢你们帮我照顾他。”
阿琛淡笑,接受着母亲的感激,同时,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一打儿发票,并按在了茶几上,母亲看到那些发票,明白阿琛是什么意思。
“这些就是大义哥住院的所有发票,一张也没有少,现在就将它们物归原主吧。”说着,阿琛把那叠发票向前一推,推到了母亲身前。
“其实,他每次住院的费用我都清楚,从他得病到离世的那将近两个月来,共在外面住了三次医院,医药费一共是六万七千八百块。”说着,母亲看都没看那些发票,直接扔进了茶几旁的纸篓里,也许在母亲心中,人都死了,所有的东西都已不再重要,冥冥之中,她似有新的感受,道:“其实在这期间,我也没闲着,把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也向亲友借了点儿钱,哎,大义生前,除了这套房子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死了,倒想让我给他背债,呵呵,不过还好,我虽没多少收入,但已经东拼西凑地把钱给凑齐了,不多不少,一共七万块钱,我这就给你拿去,你们先坐在这里等下啊。”说着,母亲便站起身来,走向了另一间卧室。
那间是我的卧室,不过,自从父亲过世以后,我就和妈妈在一起睡了。其实我的胆子向来是很大的,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很独立,并吵吵嚷嚷着要自己单独睡,所以母亲在那时特地为我布置了这间屋子。不过最近,只要我一个人静躺在床上,便有些辗转难安,即使真的熟睡了,也会伴着噩梦连连,常在夜半时分,惊醒后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之后再卧床,便怎么睡也睡不着了。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死给了我太大的打击吧,所以,有好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过自己的房间了,哪怕是路过那里,连向里看去的勇气都没了。
我看着母亲从我房间走出,手里拿着一个被报纸所围着的包裹,很快,她又回到了客厅,坐在了原来的位置。
阿琛和姬梅看着母亲手中的东西发怔,当母亲拆开报纸时,他们顿时错愕在了那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桌上的百元大钞,整整七打儿。
“嫂子!”阿琛情不自禁,似乎已被什么所撼动。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们来取,所以并没有把它们存入银行,现在我就这样交给你们吧,整整七万块,你们不妨点点!”母亲轻轻地在茶几上推出了那七打儿钞票,直到钞票的一角触碰到一直搭在茶几上阿琛的一只手,她才停下。
顿时,阿琛的手向后一缩,似乎没有勇气去接受这些似的,然后又轻道:“嫂子,其实我们来不光是……”
“我知道,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这么多钱,换谁谁也着急,怕到最后黄摊子了,不过好在我能及时还,你也不用替我们母子俩担心,我们都很好。”母亲洞穿着他们夫妻俩儿的心思,却不知道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因为她此刻并没有留意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姬梅脸色的难堪,又道:“好了,你就数数吧,一共七万。”
“嫂子,不用这么多,你刚才还说六万七千八百块呢。”阿琛下意识地点出了数千块钱出来。
母亲见阿琛的样子,似乎觉得很好笑,又很讽刺,道:“多也不算多,你看你们帮我照顾大义那么久,剩下的就算是我微薄的答谢吧,我真的很感激你们,这些钱你们都收下,或许这样我才会心安一点。”
阿琛恭敬不如从命地将钱重新包好,母亲也在这时打了个瞌睡,道:“时间也不早了,若没有其它事情,我要去休息了。”母亲拖着疲惫的声音,或许一件事的终了,真能叫人安然入梦。
随之,母亲站了起来,刚要走,却听到姬梅略有些着急的声音,“嫂子,其实,其实我们来还有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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