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战胜幼时家贫,自知单凭自己的聪明智慧难有出头之日,因生的膀大腰圆,颇有一把蛮力,凭着力量类竞技项目一支独秀,堪堪被省内一所院校的体育系录取,总算在滑下深渊的最后一秒伸手抓住崖壁爬上岸来,实现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飞跃。
艾丽亚是同村一个漂亮姑娘,除此以外,你不用花时间寻找词汇来形容她,因为只要一眼你就会知道,她就是生命力本身,天生就是为了出人投地而造。
于是,当艾丽亚大摇大摆找到准大学生曹战胜,要求以资助学费为条件换取一纸婚约,曹战胜竟然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于是就在那一刻灵与肉碰撞、合体,艾丽亚是灵,曹战胜是肉。
当时的曹战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没有悟出人生况味,反映在脸上就是一副憨厚的笑容。毕业之后,他本来有机会继续深造,却被艾丽亚断然喝止,她已经在后台隐忍多年,等不及要粉墨登场。
当艾丽亚第一次出现在曹战胜那逼仄的教师公寓,周围相识的年轻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复杂的眼神,只道是曹老师有多少难言之隐,不知道他们其实比一般夫妻更加是天作之合,灵魂良伴。
在那个买东西还要靠粮票、副食品卷,实行配给制的特殊年代,刚刚成功实现“农转非”华丽转身的艾丽亚还来不及高兴,就开始陷入对未来的担忧,虽然呆在家里被曹老师养着也并非活不下去,但那不是她艾丽亚的人生。学校里坐办公室的活儿自是指望不上,太笨重的活儿她自认还没到那份田地,看来找工作的事儿,曹战胜是靠不上了,她必须靠一已之力,杀出一条血路了。
要拓展人生,必须首先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关系,这对于天生不知道怕为何物的村姑艾丽亚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对于这样一个来自同一个故乡而又落脚在同一个异乡的特殊群体来说,本身的资源非常有限,但又因为同在异乡,很容易抱团取暖,一把香蕉,几只桔子,一段贴心的问候就能结出一段善缘。那时的艾丽亚对谁都亲切热忱,家里老的小的不管过得有多寒碜,她都有一句漂亮话等在那儿送给你,不消时日就成了众人眼里的交际花,只要出现一丝机会,她都必然全力以赴。
屡次碰壁之后,艾丽亚闭门思过,很快的转变观念,她决定先潜心学习一门技术。在大多数人还没有亲眼见过电脑的年月,她已经开始自掏腰包学会了打字,并且很快就在学校一家私营的打印复印店谋得了一个临时工作。
随着对城市生活的深入了解,艾丽亚玉再也不能满足于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出自己的人生了,那种节奏太慢了,慢得让人发疯!她花了三个月时间把复印店里里外外把摸一遍就抬腿走人了——她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和一台二手复印机,自己做起了复印打印生意。
随着电脑技术像病毒一样在全国漫延,复印店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村姑艾丽亚就在此时正式走出了无业游民的阴影,建立起自己的经济自信。她不再走家串户的探访,向老乡们推销她随和亲切的形象了,就算见了面,她也总是心无城俯的说:"看我这一天到头,脚不沾地儿的忙,也难怪咱们好久不见了,那有什么办法呢,靠着俺家老曹的那点死工资,管什么用场呢"。老乡们听出她言语中的得意,只能陪一个笑脸,匆匆告辞了。
安置好了自己,村姑艾丽亚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往曹战胜这具壮阔的体魄里输入灵感了。夫妻二人开始频繁出入时任校党委书记的家,很快曹战胜就华丽转身,从体育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师,一跃而变成了校招生办的主任,负责招生。艾丽亚仍不咸不淡地经营着她的复印店,但这些年来复印店如雨后春笋,没日没夜赚得的那点辛苦钱,已经不太能入她的法眼。
每年高考封闭录取之前,曹主任的家门口就开始车水马龙起来,一个个好话说尽,塞金送银,无非为了孩子十年寒窗,不想在最后关口被人顶了,花一些钱财细软就像烧了根香,只为求个心里的平安罢了。
话说这一年恰逢学校某化学系老师家有学子迎考,这个老师很有些不谙事故,一宗事儿倒求了两家人情,不仅找了本校的曹主任,扭脸又找了他在外省某高校做校长的老同学,老同学念同学情深,专门派手下一个得力的人亲自督办此事,内中曲直每每都及时汇报,第一志愿学校录取情况如何,第二志愿专业怎样选择,招生结束又马不停蹄的在第一时间里把录取通知亲自送上门来。
孩子考学的事告一段落,老师两口儿却还是轻松不起来,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想一想曹主任在这件事上没有一点贡献却平白得了几千块钱和两枚金戒指,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就不嫌扎手吗?
他们不动生色的等了几日,听不到曹战胜有任何动静,终于按耐不住,主动拿起了电话,听起来像是道谢,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自是没能躲过身经百战的曹战胜,第二天所有送出去的东西就被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艾丽亚自是认为曹战胜的能力决不止于此,于是开始继续打点。
忽一日,招生办的曹主任摇身一变,成了基建处的曹处长。从此,旧校舍开始惨遭涂炭,所有楼馆场所悉数被推倒了重建,不要说十年了,三年内毕业的学生,重新回到母校都恨不得返回到大门口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自打当上基建处处长,曹战胜自是今非昔比,原来满脑子的混沌被荷枪实弹地全部装上了名利,相由心生,脸上也丢掉了憨厚而生出些许横肉,即使偶尔笑一笑,竟显出些戾气,皮笑肉不笑的让人心里发寒。艾丽亚三下五除二的关掉复印店,在学校附近租一个店铺,做起了建材生意。夫妻俩里应外合,小日子过的琴瑟和谐,红红活活,在一般家庭还轻易不敢打车的年代,老板娘艾丽亚已经自己取了本儿,开着本田汽车潇洒来去了。她终于实现了最后一次华丽转身,从此可以笑傲江湖了。
现在的艾丽亚看人不用直视,只需抬一抬眼皮;吐字也不用特别用力,只要轻轻的哼一声,能不能听清就看你的造化了;一般人想见丽亚姐那可没那么容易了;即使见了面,你想跟她拉一下家长吧,她就不由眉头一皱;在她眉头心尖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儿,说出来能吓死你!
故事讲到这里,一介贫寒弟子用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打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的励志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然而,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突一日正在办公桌上低头办公的曹处长突然感到右眼皮乱跳,抬起头来就看见眼前站了两名威武的公安,他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似的,松一口气,就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们走了。
艾丽亚阿姨一夜白头,她那永远争着抢着向前冲的劲头一下子抽身而去,她象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一点生气。几个念旧的老乡结伴过来看她,回去都在相互传说那个气焰嚣张的艾丽亚是真的不见了。
失去了肉体,曾经如初生牛犊一般,充满着蓬勃生机的村姑艾丽亚变成了一抹游魂,游游荡荡在浩瀚的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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