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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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五期【容】主题写作

年轻时候的蓉姐性格泼辣，拿得起放得下，是个自己有主意的姑娘。她的姑姑对她喜爱有加，非要让她做自己的大儿媳，她的父亲也对这样的亲上加亲很是满意。在那个年代，人们并没有近亲不能结婚的意识，又所谓“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从小所受的教育，让她不能去反抗父辈的决定。就这样，她被安排跟比自己大八岁的表哥定了婚约，排了婚期，并在三个月之后举行了婚礼。

表哥刘胜在村里的年轻人中也算是出类拔萃，被乡政府安排在村里当了村长。他对这个表妹虽说不上喜欢，却也不反感。结婚后，因为大几岁的缘故，在蓉姐任性、好强的时候，刘胜很少跟蓉姐争高下。蓉姐泼辣能干，善于跟人交流和沟通，她这样待人处事的方式，对刘胜的工作又有很大的帮助。很多村民之间发生了矛盾纠纷找到家里，因为她的从旁协助，他都调和解决得很好，村民们都能满意而归。

工作上，她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持；生活上，俩人愈发地和谐美满。很快，他们的女儿和儿子相继降生。好在他们侥幸逃过了近亲结婚会对下一代造成伤害的魔咒，女儿和儿子的身心都很正常，这让他们感到很是欣慰。

1.女儿的幸福

她们的女儿小燕聪明漂亮，小时候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是却很懂事。后来还是没有考上大学，于是便找了个小饭店在那儿当了个服务员。小燕的性格柔和，跟同事们也处的挺好，不知不觉就干了有两年了。

那几年蓉姐看准了市场行情，开了一家建材商店，卖点水泥、地板砖什么的。蓉姐的性格、为人，做起生意来如鱼得水，生意红红火火的，收入也就可想而知。

家庭条件逐渐优越起来了，女儿又长得那么漂亮，这提亲的人就一个个地上门来了。蓉姐不想女儿像他们一样的辛苦奔波，挑来挑去，给小燕挑了一家条件还算不错的人家。男孩子长得高高大大的，样貌也很不错。

接触一段时间之后，两个孩子感觉还挺能合得来。俩人的性格都是不温不火的，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故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俩人婚后，在双方家长的支持下，和男孩的姐姐一起，把自己家的一楼和二楼收拾出来，开了一家幼儿园。因为大姑姐学的就是幼儿教育专业，所以他们的幼儿园在这周围的几家同行中，以专业化的管理和教学模式脱颖而出，学生是周围几家中最多的。

就这样，小燕的生活总算是步入了正轨。蓉姐在女儿身上倒是没怎么费心劳神。

有一次，一家人周末出去吃饭。吃完饭，蓉姐照例起来去结了账。刘胜见又是她去结账，脸色变得很难看。回到家就跟蓉姐抱怨起来：

“这孩子，从跟小燕认识我就觉得他小气的很，一家人出去吃饭，从来没见他主动结过账，真是不懂事儿。每次跟你说，你都说，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几顿饭钱我们还是出得起的，干嘛非要给自己找气生呢！瞧瞧，就你大度，惯着他们吧！”

“不是我大度，不计较。我也知道他小气。他爸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气鬼，他能大方到哪儿？不过人家一家人对咱闺女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闺女还不嫌弃他小气呢，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咋的？我去跟人挑事儿，让闺女跟着生气呀？我掏钱就我掏钱，只要我闺女一家人和睦相处，开心幸福，我乐意！你难道不想让孩子们过的幸福吗？”蓉姐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跟老公说着。

“我咋不想！你这样说也对。算了，只要孩子们能过得开心，我们还有啥不乐意的。还是你肚量大，能容事儿啊！不说了，我去打水，洗脚，睡觉！”

蓉姐扭头看着刘胜出去，笑着摇了摇头。

2. 背叛

生活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着，虽说平淡，却也是幸福的。

蓉姐今天早上出门早，上午水泥厂要来送水泥，她就得早早的把店门打开，一大车水泥卸完车得要一会儿呢。

师傅们在忙着卸车，蓉姐刚把一位买瓷砖的客人送走，家门口的一个邻居张嫂子从店门口路过，看见她在店门口，走过来奇怪地问她：“蓉，你在店里啊？刚才从你家门口过的时候，碰见咱们后街上的小李媳妇去你家了，我以为你在家呢。”

“我今天来得早，这不是送水泥的来了嘛。”蓉姐笑着说。

“哦，你没在家呀！”

张嫂子若有所思地说着，眼睛赶紧躲开了蓉姐，“那我过去了，我得去我妈家嘞。”

蓉姐感觉到了她的躲闪，心里也很奇怪：“她今天这是咋了？奇奇怪怪的。”

转身进了店里，去整理刚才被顾客翻乱的瓷砖。她整理着瓷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张嫂子的话和她那闪躲的眼神：

“小李媳妇去我家，我没有在家？……”

忽然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旁边店里：

“珊妹子，你帮我看会儿店，我回家取点东西啊！”

没等珊妹子回话，她就慌慌张张地骑上车往家里赶。

家里的大门锁着，她拿出钥匙却打不开门，门从里面反锁着。这个时间，儿子已经去学校了，家里只有刘胜在家。他锁的门？她的脑子“嗡”的一下，她用力拍打着大门，过了好一会儿，刘胜才把大门打开：

“你咋回来了？不是在卸水泥吗？”他明显有点慌张。

蓉姐一把推开他，直接跑到了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往卧室里冲。

“你干啥呢？”刘胜紧张地跟在她的后面，她在落地窗帘后面找到了双臂合抱，已经吓得簌簌发抖的小李媳妇。她转过身看着刘胜，右手握着菜刀，左手指着小李媳妇：

“这是咋回事儿？你跟我说！”因为愤怒，她的手颤抖不已。

刘胜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就是你想的那样。”

唯唯诺诺的样子，蓉姐看了更加憎恨。此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挥刀就向小李媳妇砍去，刘胜吓得赶紧跑上去推她，她一个趔趄，胳膊失去了力道，刀落在了小李媳妇的肩上：

“啊！”小李媳妇尖叫一声，殷红的血顿时流了下来。刘胜从后面紧紧抱住蓉姐，小李媳妇捂着肩膀仓皇而逃。

蓉姐发疯了一般挣动着身体，挥着菜刀：“你混蛋，你放开我，我要砍死你们！”

刘胜死死抱住她不松手，挥动着的菜刀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3. 没有以后

刘胜胳膊上几道不算太深的刀痕，沥沥拉拉地往下滴着血。他颓然地跪坐在地上，手还在紧紧地拉着蓉姐。

此时的蓉姐，眼睛里渐渐没有了方才的狠意，空洞无神的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握着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刀“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人也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委坐在地上。

她嫌恶地抖开刘胜拉着她的手，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几次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有几次了。”刘胜羞愧地低着头，“不过，每次都是她看你走了才来找我的。刚开始我也不想理她，后来觉得反正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就……”

刘胜极力为自己辩解着，不过还没有说完，蓉姐的手就“啪”的一下呼过去，

“你真让我恶心！”刘胜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道红印子。

“蓉，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儿了。”

“以后？你还想着以后？咱俩已经没有以后了！”蓉姐恨恨地说完，转身离开。

她到洗脸台对着镜子洗了脸，回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出门骑上车回到了店里。

珊妹子看她回来了，就过来跟她说：

“蓉姐，水泥卸完了，人家看你没在，就说下次一块结账。”

“好，我知道了，珊妹子，谢谢你啊！”她若无其事地说着。

“蓉姐，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舒服了吗？”珊妹子扶住她，关切地问。

“没有，可能刚才赶得太急了吧。没事儿，珊妹子，你去忙吧！”

送走了珊妹子，蓉姐在椅子上坐下来，瘫靠在椅背上。直到这时，她才感觉自己实在太累了。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刚才的画面：“自己怎么那么傻，这么久了，居然没发现不对的地方。还是太相信他了，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哼，真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由得对自己很失望。

蓉姐强撑着坚持到了中午下班，她回到家做饭，陪儿子吃完饭，儿子上学去了。她从回来就没有见到刘胜，也不想去多想，他们爱咋滴咋滴吧。她得去休息一下，真的坚持不住了。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躺了一会儿，她从床上起来，找了苕帚和垃圾斗上到了三楼。下午她没有去店里，而是把三楼上的那间房子打扫了一下，把自己的衣物被褥都搬了上去。她再也不想看到刘胜，更别说要和他同床共枕。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她去面对。

4. 两家人

蓉姐早上教训完俩人收拾好去店里走了以后，刘胜赶紧起来，忍着疼把房间里的血迹收拾干净，自己又穿了一件外套，去到卫生所包扎伤口。卫生所的医生见到他的伤口很是吃惊：

“刘哥，你这是？”

“啥也别问，谁也不能说！包扎吧。”刘胜尴尬得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依着自己的身份嘱咐着。

医生马上明白了，不敢再问。赶紧把伤口清洗干净，消毒，包扎好，叮嘱他隔一天过来换药。

从卫生所出来，刘胜没去村委上班，而是直接去了蓉姐的大哥家。大哥沉稳、冷静，是家里拿大事的人。因为他们亲上加亲的关系，他和这个大哥关系很好。今天这个事儿，他知道瞒不住，只能主动找蓉姐的娘家人先来认错，不能让蓉姐把事情给闹大了。

大哥、大嫂俩人正在院子里整理着一早从地里拔回来的菜。

“刘胜来了！咋了，有啥事儿？”大哥看他这时候来了，有些奇怪。

“大哥，大嫂，我、我今天是来跟你们认错的。”他吞吞吐吐地说着。

“大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可得听我把话说完。”

“快说吧，哪儿恁啰嗦！”大哥有点着急了。

于是，刘胜就把上午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跟大哥大嫂说了一遍。

大哥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嫂看大哥的脸色不好，起来去给大哥倒了杯水过来。

“刘胜，你说你办的这叫啥事？啊！就小蓉那脾气，她能饶了你？我们还真是看错你了！”大哥气得戳着刘胜脑门的手都在抖着。“几十岁的人了，还要脸不要了？”

大哥放下手里的菜站起来：“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你们的事儿，小蓉说咋办就咋办！”说完，就起身进屋去了。

大嫂也站起来，无奈地说：“刘胜，你这回这事儿太不像话了！丢人啊！”

“大嫂，你得劝劝我大哥啊，小蓉就听我大哥的话，你们不能不管啊！这事儿闹大了，我在村里就没法工作了。”大嫂是个善良实在的人，他只能求大嫂帮忙了。

“好了，你就先回去吧。回头我再劝劝你大哥。”

原本以为大哥会帮自己把事情压下去，看样子是不行了，刘胜就又去了自己的二妹家里。二妹听了事情的经过后，说：

“大哥，你也是的，这种事你也能在家做？你不知道我嫂子的脾气啊？不行，大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把我姐她们几个都叫来，咱们商量商量看咋办吧。”

下午，刘胜的姐姐、弟弟和三个妹妹都聚集到了二妹的家里，一起商量解决办法。快嘴快舌的三妹快人快语：

“要我说，这事儿也不能都怨我哥，看大嫂平常把他都管成啥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就是，大哥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大嫂太厉害了，逼出去了呗！”弟弟附和着。

四妹平时最胆小：“大嫂把人给砍了，那小李家不会去告我大嫂吧？”

“我觉得他家不会去告吧，最丢人的可是他们，我们还没去找他们呢！再说伤的也不重。”二妹猜测着说。

瘦弱的大姐最是冷静：“这样吧，我一会儿先去家里看看小蓉，劝劝她，这事儿可不能闹大了。看她咋说，咱们再商量吧。再不行，咱们就轮流去劝。”

5. 为了谁

刘胜的大姐从二妹家过来的时候，蓉姐正在从楼下往三楼搬东西。

大姐拉住蓉姐的手，把她按坐在床边，自己也坐在她的身边。

“小蓉，你先坐会儿，听姐说几句话。”她亲热地拍着蓉姐的手背：“姐知道，这回你受委屈了，我已经替你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要不我现在就去把他带回来，你再打他一顿出出气。”

“别，大姐。我不想看见他！”蓉姐嫌弃地说。“你跟他说一下，跟我去把婚离了吧！”

“小蓉，你说啥呢！啥离婚不离婚的！咱在家里你怎么收拾他，打他、骂他都行，我们都站你这边。可就是不敢把事情给闹大了呀！他是村长，这事儿要是闹出去，你让他脸往哪儿搁，今后还咋工作呢呀！”大姐把她最担心的事说了出来，这才是他们最在乎的吧！

小蓉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姐：“大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是他自己不顾后果做下这不要脸的事，怎么是我跟他闹呢？”

“对，是他不对。我不是说你呢，小蓉。”大姐赶紧把话说回来。

“大姐，你别再劝了，我已经想好了，这婚我是一定要离的！”蓉姐坚定地说。

“小蓉，咱们得想想以后啊！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再说这种事咱一个男人又不吃亏。你再想想吧，我先回去了。”大姐见劝不了，就先回去了。

于是，接下来，蓉姐迎来了婆家几个兄弟姐妹的轮番劝说，中心只有一个，就是不能去闹离婚，不能闹得让刘胜没法再上班。最后都被蓉姐坚决地回绝了。

蓉姐的大哥在刘胜走了以后，就从家里出来，骑车去到了小李家。小李家人也正聚在一起商量这事儿，见大哥来了，都不说话了。

大哥人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他先问了问小李媳妇的伤情，说了一些慰问的话，还说要替小蓉跟她道歉，并拿出了五百块钱作为补偿。

小李家的人看大哥这样做，毕竟自己家人有错在先，再加上小李媳妇的伤也不是太重，就跟大哥承诺不再追究了，不会去告蓉姐的。

从小李家出来，大哥就去家里找小蓉。蓉姐看见大哥来了，强绷了一天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叫了声“大哥”，委屈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流着。

大哥拍了拍蓉姐的肩膀，叹了口气：“好了，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已经去小李家跟他们谈好了，他们不会去告你的，没事了。”

“大哥，我才不怕呢，只要他们不嫌丢人，她就去告呗。你别理他们。”小蓉依然要强的很。

“算了。不提他们了。你今后打算咋办呢？”大哥关心的是她的感受。

“大哥，我不想跟他过了，我要离婚！”蓉姐坚定不移。

“小蓉啊，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大哥都支持你。但是你在做出决定之前，要好好想想，我们不去考虑刘胜，他是自作自受。但是咱们要为孩子们考虑啊！这事要是传出去，孩子们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他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可是，大哥，我不想就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下去啊！”蓉姐不甘心。

“你不用现在就决定。好好考虑考虑吧！来，我帮你一起搬上去吧！你们先分开住，冷静冷静也好。”大哥帮着蓉姐把她的东西都搬到了三楼，还把房间里用不着的东西都给弄了出来，放到大棚下面都归置好。

把蓉姐这边安置好大哥才出来回家。在路口，他碰到了刚回来的刘胜，就跟刘胜交代了一下，让他不要去纠缠蓉姐，给她时间，让她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6. 母之爱子虑深远

就这样，蓉姐在三楼上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好几年。她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她记得大哥说过的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不愿意和刘胜在一起生活。她和刘胜在外面还跟平常一样，该干啥干啥。但是回到家里，她除了给儿子做饭，吃饭，就是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

几年过去，有一天，女儿来家里看他们，见她还是在三楼住着，就来到她的房间，要跟她谈谈：

“妈，我爸他犯了什么错，我也多少听我姑她们议论过，我觉得我姑她们说的也没错，我爸他是有错，可是这么多年你有多强势我还不知道，他这样，还不是因为在你面前太没地位了吗？”

女儿似乎对她颇有怨意，蓉姐很意外：

“小燕，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是，妈，难道不是这样吗？”女儿继续往下说着：

“出事儿以后，我爸在你跟前更加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你却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我们都看着呢。妈，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就是再有错，你惩罚的还不够吗？你咋就不能原谅他呢？”

听了女儿的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跟孩子们说过，但是她以为至少女儿是理解她的。今天被孩子这样质问和埋怨，她有点怀疑自己这几年的容忍和牺牲是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