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两千年前,那个名为项羽的霸王拒绝了乌江亭长“愿大王急渡”的请求,以“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自刎而死,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留下万丈豪情。
作为唯一一个不是皇帝却被写进《本纪》的人物,足以说明司马迁对这位霸王的青睐。而直到今天,各种项羽“同人周边”的影视小说仍层出不穷,无一不将之渲染为“出师未捷身先死”式的“悲剧英雄”,倒也颇受大众欢迎。
人们似乎历来都有一种“悲剧英雄”情怀,司马迁也不例外。这位在史学界举足轻重的太史公,一向号称“惜字如金”,却用了大量笔墨来描写项羽个人情感。比如项羽被围困垓下自知兵败,一首“力拔山兮气盖世……虞兮虞兮奈若何!”平白为其添了几分悲情豪迈。
历史偏爱悲剧英雄征得了天下,却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这还不够悲剧?
直到穷途末路之时,仍霸气侧漏:“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没人能打败我,这是天要亡我。这气魄,够英雄吧?
但这都是司马迁自己YY出来的,他老人家写《史记》那会儿又没有录影摄像战地记者,许多记载都属于被人为加工过的“民间版本”。比如《高祖本纪》中描写刘邦出生:“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古时候史官们给自个儿皇帝写出生材料大抵都是这派头。
再就是根据人物性格和场景来加入最合适的台词。比如《项羽本纪》所说秦始皇游会稽渡浙江,项羽看见始皇张口就是“彼可取而代之”。那时候项羽还小,没人认识他,自然不会有人去在意他说了什么,司马迁自然也没道理知道。
反观《汉书》,关于项羽战败而亡却只在《卷一·高帝纪》中几笔带过:“十二月,围羽垓下……羽与数百骑走,是以兵大败。灌婴追斩羽东城。”
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司马迁塑造了后人眼中的项羽。
那为什么这位太史公如此青睐项羽呢?说到底,他自己也是个“悲剧英雄”。
司马迁是这么形容自己的:“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短短两句话,悲剧英雄的性格特质跃然纸上。他们都富有超卓才华,对许多事物都有自己的认知和立场,但可能并没有一个好名声或好下场。
唯有悲剧英雄才能真正体会另一个悲剧英雄为什么会成为悲剧英雄。
天汉二年(公元前98年)夏,武帝遣李夫人哥哥李广利、名将李陵讨伐匈奴,匈奴以八万骑兵围攻李陵五千步卒,李陵斩杀一万匈奴,但因没有后续部队支援,弹尽粮绝,兵败投降。
汉武帝大怒,满朝文武趋炎附势,前一日还在称赞李陵的英勇,现又纷纷指责其罪过。司马迁一方面安慰武帝,一方面又看不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大臣,有意为李陵辩护。武帝错解其意,以为他在贬低劳师远征、战败而归的李广利,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大牢。次年,武帝斩李陵全家,司马迁被处以宫刑。
此时司马迁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以一个罪犯的身份去死,要么带着屈辱活着。
但他说“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选择了屈辱的活着,他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他清楚的认识到目前天下只有他有机会、有能力写下这部史书。如果他不写,可能就没人能写出来了。
在他完成这部“绝唱”之后,历史上就再也找不到关于司马迁的任何记载。
不只是历史人物,在文学作品中,悲剧英雄也有很大的市场。小说中那些英雄好汉要么身世凄惨,要么家破人亡,最后的下场无不令人唏嘘。
从东方的乔峰,到西方的普罗米修斯,似乎只有悲剧才能塑造一个英雄,也只有悲剧才有足够的张力能把一个人刻画的如此动人心魄。
对于项羽这种人而言,或许也只有这个结局适合他们。在刻画项羽悲剧英雄形象的同时,司马迁也对他做出了客观的评价:“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过矣。”
“子羽暴虐”,这才是对西楚霸王真实的评价。这种性格的人,要么胜,成为暴君,遭人唾骂;要么败,成为英雄,流芳百世。
但对于民众来说,悲剧英雄才更容易被接受,那样会让大家觉得他们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称号。就像提起齐天大圣,人们最先想到的总是大话西游里那个流氓似的至尊宝,和疯子一样的孙悟空。
也或许,历史本身,就是一个悲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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