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九月末的一天夜里,突降大雪。
次日晨,领导眉头紧皱着对我说,饭后简单收拾一下,赶紧去州里救急,彩扩馆的一帮人都到几天了。
我脑子高速旋转,这边的劳务项目正进入尾声,我却被借调去州里?!好吧!一切行动听领导安排。
一想到去州里可以过改天换地的日子,我的心里还是涌起一丝喜悦。
一片黑面包片夹着奶油吞进肚时,我就打定了主意,把分类词典放进小背包,几小时的路程尽量多记背些摄影专业词汇。
Галина眼神里流露着不舍,我躲过她的目光“俩人的工作量都给你了。千万别累坏了!”Галина苦笑道“唉!你的工作也不会轻松的”。
我俩彼此狠狠地拥抱了一下,我的好同事、好姐妹,我们告别了5个月朝夕相处的同床共枕。
出了文化宫侧门,通往公路的雪已被专家们清理出一条小道。没多久,来了一辆私家车停住,问价格,车主说:“顺路,免费!”
告别送行的领导与Галина,从倒车镜中望着他们招手再见,扭头,转身。我知道,这一路,我要孤独前行了。
身体定定被放在一辆异国陌生大叔的小车里,带着完全信任的态度,车舟在灰白世界里向前移动,两道黑乎乎的车辙印直通前方……
我悄看大叔,帅气的侧颜被黄色胡须占了一半,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在活蹦乱跳的音乐伴奏中就到了Самар车站。
下车那刻,我向大叔表示了诚挚的谢意,然后给他留下200卢布。他眉毛一挑,肩膀一耸,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欢快而出,他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朝我微笑道:“非常感谢,可爱的姑娘,祝你一路顺风,好运常伴!”
排队人不多,买上了去УК市的车票,这中间需要等待的一个多小时,我拿出词典,选了候车室一靠窗座位准备学习。
透过玻璃,越过街道对面阻挡的建筑上,有一处白色汽浪在空中不断升腾、弥漫、消散着……
我紧盯着那儿,为了应征自己的猜测,便向跟前一位大妈询问,“那是洗桑浴室”。她淡淡看了一眼白色汽浪对我说。
02
桑拿,具体说是在四月,在还不算忙碌的时候,我带着专家们到那里享受过一次。再以后,他们就自己去了。
Галина比我晚到两个月,没想到一来会跟我一起照顾专家们的吃喝拉撒,一句“庭院深深深几许”让我们成为知音。
我们的正经工作是翻译、主要为大部队作后勤物资准备。但因为与专家团在一起居住,便免不了被厨房事务、打扫卫生、代洗衣服等杂事包围。领导的双眼随时关注着我俩,渐渐,购买洗衣粉、润肤霜之类的小事也转交给我们。
总之,只要是专家的事,上医院检查身体,接受对外国人身份登记的检查,邮寄信件等,都该由我俩负责。
当然,我们还要随时迎接一波又一波当地人的参观。本地的年青人就不用说了,但我们被领导保护的很好,就连半夜出门去厕所方便,后面也得至少配俩保镖。
日复一日,我们从早到晚都忙的不亦乐乎,等天黑了,早累得恨不得早点躺床上。桑拿浴是个极其奢侈的事情,需要申请车与凑好时间去,偶尔会在脑子里闪过念头,但一天忙碌完,简单洗漱后,眼皮早就睁不开了。
我只经历过一次与Самар县城桑拿屋的遇见。为什么这么说,请您耐心读下去。
餐厅的阿丽娅大婶后来邀请过我们去她家洗桑拿。这是正宗的俄罗斯私家桑拿浴。
桑拿屋全木建造,水直接通过木地板中间的缝隙就跑出去了。屋子面积大约10㎡左右,靠三面墙连接的长木条板凳也可当床躺卧;头套毡帽是可防蒸汽烫伤的;白桦树叶用力抽打流汗的身体可以起到去污垢按摩作用;大铁桶里盛着满满的凉水,专门用于被蒸汽蒸到受不了热时冲洗身体。
这边火烧石在铁桶炉火中熊熊燃烧着,那边有一桶凉水从上而下把全身浇透,如此反复,蒸后再冲洗,反复多次以后,人变得神清气爽,身子轻了,脑子也灵活了,感觉又重生了!
这里人在冬季的湖边也常有建造的桑拿屋,在冰封的湖面上掏一方池,从桑拿蒸房里出来的人还热气腾腾着,就跳入冰冷的湖水中,也有人直接扑进厚雪里,等全身有了凉意时再跑进桑拿屋继续蒸,再出来扑冷水与雪中。冷热交替中的循环,就是俄罗斯人所称为的健身项目与生命极致享受。
阿丽娅大婶其实也告诉过我与Галина,去县城澡堂洗一次,来回太费事,如果想洗,给她提前一天打个招呼就好。但我们觉得,用这种事情来麻烦劳累忙碌的大婶,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后来,天暖了,工作愈发忙碌,我与Галина习惯热些水在屋里互相帮着擦洗。那时候,我俩经常说,啥时候有条件痛痛快快接受一场淋浴就好了。
03
其实,这个国家缺水吗?当然不,我们居住的这里不远处就有一条河。周围广袤的闲置土地有很多,当地人都是机器耕种,懒得管理,更不管收成。
我们拿下种植项目的条件是源于他们要求我方提供专家指导。要怪只能怪合作条件与设施还没有充分准备好,我们就来了。
就像我要去УК市为合作彩扩馆救急一样,中方的翻译都没有配齐,他们就急急忙忙赶州上来了。好吧,“先完成,后精彩”,都是自己人,不说啥了,不能让黄花菜被外人抢了。
其实,那时候,早就有日本企业在УК市进驻了。我在ЕРТЫШ宾馆居住的邻居,就是个日本人,最怕他那见过一次面后就把我当熟人的大鞠躬礼节,传染性实在太强了。
话题没走偏吧,且让我把话题收回来。当我把翻开还没记住的几个单词来回在嘴边咀嚼时,听到了候车室发车的通知,我再把还没嚼熟的单词咽下去,把词典重新放进背包。这就跟着乘客们排队验票上车了。
进了车,不错,过道虽有点窄,但前后座位的空间很宽敞。看来,这长途客车的设计还是很人性的。
离开了Самар县城,也该是告诉您我的故事之时了。因为这记忆深刻清晰。
从上面介绍阿丽娅大婶家的桑拿屋就可以想象,县城的这桑拿浴室是不是放大版的桑拿室呢!
女桑拿屋的淋浴区域,看面积,一次宽松容纳20人没问题。墙角有很多水龙头和空置的小铁桶。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只看到光溜溜白花花的裸体。有些人看来是结伴而来,她们在窃窃私语。靠墙边的地上污垢不少,地面有些腻滑,墙面与地面一色灰蒙蒙,好像是水泥直接上墙抹成的。
灰墙上有一扇厚木门,吱呀一声,一个满身通红的苗条女子走出来,她先拿着桦树叶不断朝自己身上猛抽,然后又请旁边一个稍胖点的女性帮她,随着“啪啪啪”声连续不断,苗条女子背上出现了红潮与条。我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画面:渣滓洞里挥舞的皮鞭毒打革命党人的情景。不,她们这是享受。
抽了一会儿,苗条女子的背上已有些污垢碎末了,她走到墙角的水龙头处,接满一小桶凉水后朝内退了几步,然后用力把水桶高举过头顶,“哗啦啦”,水从头顶倾泄而下,身上的污垢顺她优美的体型翻山越岭狂溅而下,地上激起一大摊水迹,末了,这些水便流进脚下细细的暗渠里。一桶凉水不够,再来一桶。我盯盯地看着她在我面前表演,一阵阵凉气也朝我扑来。
看来,该是我进桑拿屋的时候了。我走进那扇大门,这门太重了。我用力拉开,也拉开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幕。
桑拿屋里就像我在电视里看到的火烧地狱,一块巨石通天,巨石下面是红彤彤的火,一个戴着毡帽子的女子手里正拿着一瓢水往巨石上泼,只听“撕拉”一声,水瞬间变成了白汽,不大的空间里笼罩着更加浓厚的雾气,那女子的面瞬间模糊了。
同时,溅落到巨石下通红火坑里的水如水银奋不顾身献身一样,随着扑哧扑哧声化为乌有。而通红的火坑中也只不过留下水珠溅落时的白点记忆。
搞不懂,为什么这巨石火坑会设计成如此危险的样子,巨石坑的空间好大,感觉脚下一滑就会跌落其中,那女子蹲在火坑不远处,刚打开门时,我就发现她痛苦的样子,这难道不是活人版的烧烤肉景象吗?!
我一个惊颤,感觉自己再走上一步,就会踏入火坑,英勇就义。另外还有一个女子在巨石后,她脸上的表情明明写着“煎熬”两个字啊!天呢,这就是桑拿啊!如此烫人的温度,她们竟然能扛得住,不愧是战斗民族调养的子民啊!
我在打开的门边犹豫片刻,看着里面的俩女子蹲在火坑旁,地面是单空的, 地下全是红彤彤的火,巨石被烧得似乎马上就要爆炸,我告诉自己,镇定,千万别疯魔了,踏入火坑,身体瞬间就化了。
一女子让我赶紧进去,把门关好。我终于清醒过来,在俩女子惊讶的目光中,我使劲全力把厚木门关上,然后趁着刚才在火坑旁烘烤在身上留下的一点烫热,赶紧用凉水匆匆擦洗完,身体已经发冷了,不行,我准备逃了!这里没有热水。
拉开客车窗帘,我误以为是打开了车窗,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УК市,我来了,我要好好用额尔齐斯河水痛痛快快地洗一场淋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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