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三坐在骨科的办公室,宽大舒适的就诊椅这时确感觉如坐针毡,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尽量平复着加速的心脏跳动。尽管对面坐着的是他最好的朋友,可当这一刻来临时也不免得有些紧张,他双拳紧握,静静地等待着。
“老戈,你这病说实话……”
戈三回到家是在晚上,思绪紊乱的他找了个地放喝了顿酒,带着满身的酒气他敲开了家门,迎来的便是妻子劈头盖脸的责骂,“今天又去哪里鬼混了,喝酒喝酒,怎么不喝死你。”心烦的戈三一气之下把医院的诊断证明摔到妻子的脸上,便走进了书房。没多一会儿,就看见妻子一脸慌张的打开门,抱着戈三的腿便开始痛哭流涕,“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年纪轻轻的,这可让我们母女俩怎么活啊,这家里的顶梁柱这不塌了吗,骨癌,这贼老天怎么就是难为我们家啊……”戈三低头看了看妻子,揉了一把头发,问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戈三今年四十三,在一家建筑公司公司工作,这个年纪的项目经理已属难得,有着一份十分丰厚的工资,在这个二线城市,也算绝对的高收入群体,他和他妻子,属于媒人说和,那年的戈三刚刚大学毕业,正属于意气风发的时候,满心向往着书本上两相奔赴的美好爱情,可终究没法违抗母亲的劝说,和妻子见了两面便草草结婚,妻子学历不高,也没什么见识,可为人还算正直,勤劳持家,在母亲看来,学识眼界什么的哪里有会操持家务重要,所以她对这个儿媳妇实在是满意的紧。婚后的生活就像周遭人理所当然的那样,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整天开始围着柴米油烟转,孩子要升最好的小学,妻子希望丈夫有最体面的工作,母亲希望一家过着优质的生活,戈三婚后的二十年便一直为了这些奔波。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戈三终于勉强让妻子接受了这个事实,又打开女儿房门确认女儿没有被吵醒,转身回到书房,打开抽屉,抽屉里是一张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傍晚,三个男人在黄浦江边吹着海风,大声谈论着未来,要去周游世界,要相信世界上的公平秩序,要体验最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拍摄这张照片的,是戈三心动已久却为敢表露的女孩儿,戈三伸出手,拿起这张照片贴在胸口,缓缓闭上双眼,嘴里喃喃道:“对不起,我终究辜负了你们。”
医院下发住院通知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妻子便收拾衣服陪戈三住进了医院,在独立病房里等待戈三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检查,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方案,和医生朋友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眼看着妻子因为焦虑双眼失去神采,身体也日渐消瘦,戈三还是含着泪说出了他最后一个请求:让我自己走完这一程,你,女儿,妈妈都要好好的。一个月后,戈三还是走了,递到妻子面前的,是张三最后签署的遗体捐赠书,虽然没文化的妻子始终不了解为什么科学的探索会大于自家男人的入土为安,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还是签了字,接下来,便是一场规模不大,没有遗体的丧事,女人和孩子穿着孝服迎来送往,母亲在里屋亲戚的面前泣不成声,在一片或真心或假意的哀悼声中,戈三还是和他们完成了最后的道别。院子里,戈三最好的朋友拨通了一个号码:
“遗产全部留给他们,想必这也是我们最后一通电话了,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祝你轰轰烈烈。”
异国的海岸边,一家小餐馆里,新招的中国人服务员刚接完一通电话,左手下意识抚摸着胸口里衬里夹着的一张全家福,嘴里喃喃的还是那句:“对不起,我终究辜负了你们。”
两个月前:
“老戈,你这病说实话......真没啥大事。”
“我知道,但当兄弟的想请你帮个忙,撒个慌。”
“什么慌?”
“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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