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十年，那儿十年，不知不觉就四十好几了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伤感了，一句原本不属于他的话，石破天惊地说出来，震撼着我――“这儿十年，那儿十年，也不知不觉就四十好几了。”

这儿十年，那儿十年，不知不觉就四十好几了

01

父亲在印象里，是一个勇敢的农村人成长为独立城里人，成功走出大山典型的教科书， 一直不服气眼睛开始看不清，腰疼，腿疼。不争不吵，但就是要去做这做那。

我也认为，他还没老，四十四岁，正是壮年，如果说这个时候就老了，那就好笑了。

一天还是做完本分的工作，就这跑那跑，下班有时间还去菜市场买菜买肉，吃完晚饭，有时间还会顶着学习的名头去打两把牌。回来后赢了就平平安安，输了就山洪爆发，母亲地批斗将势不可挡。

一切的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变的生活节奏，直到前些天，和十多年的故友相遇，一起吃饭。

我才看到，父亲可能真的，开始老了。

02

“我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啊。”父亲他用筷子夹着一个酸辣椒，边吃边问，

“是啊，你到县城来也有七八年了吧。”叔叔说着，他戴着一副四方的黑色眼镜，可惜土色且带走裂痕的脸庞，一点也没有书生的气质，更像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穿着一件灰尘尘的大黑色棉衣，如果不是从父亲与他的交谈中得知，

我也不会相信他竟然在乡政府工作了二十几年，把所有的青春，奉献给了国家农村发展，现在终于是苦尽甘来，搬到县城里来两个月了。

如果没有像他这样的一群人，在农村艰苦的指挥工作，安排工作，发展工作，现在的城里人，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有一种悲哀，他到县城里生活，居然是幸福的开始。

即使是第一次见，我对他带着敬意。

“有十年了。”父亲感慨地说道，又吃了一个酸辣椒，咀嚼着酸辣的味道，

“是啊，以前在xx的时候，我还在你手下一起修马路。那时候一天天东奔西跑的，你也没有现在这么胖。”叔叔吃着菜豆腐，随口说着，拿着我父亲的啤酒肚开玩笑。

说道十年前的事，父亲吃得更得劲了，菜还没有上，他整的那一碟酸辣椒就要被吃完了。

父亲没有接话，而是有点失望，有点无奈，有点怀恋地说着，“二十年前，我在板桥，做了五年，就调到xx来了，一干就又是十年年，现在又是十年就过去了，不知不觉我们都四十好几了，时间过的真快。”

“是快啊，转眼间，你看你娃儿都这么大了。”叔叔笑着对我说着，

我尴尬地点点头，确实，我已经比他们都高出去半个脑袋了。

“哈哈，也是。这儿十年，那儿十年，不知不觉就四十好几了。”父亲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着。

看着两位淌过，踏过无数河山的无名英雄，做过无数件为民排忧解难的大小事，做着最卖力，最辛苦，还可能最不讨好的事，一做就是这儿五年，那儿十年，现在修好，完善的一条条马路就是他们曾经辉煌的见证者，一步步变得更富裕的xx，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他们看着成长，他们难以言表。

03

1991年，刚满十八岁的父亲初中毕业，参军，苦累不怕，只是没有家，他怕过。

一封封家书寄出，怕着怕着也就习惯了，一待就是四年，干了一年班长，还可以继续待着，家里需要他，他必须得退役转业。

家里即使到了那个时候，还是吃不饱饭，父亲一回家，就老家板桥乡政府干了五年，什么都不会，只有着军人和地道农村人的那股劲，叫做什么就做！做就做到最好。积累了五年的经验，终于被提拔，调到相邻不远的一个更贫瘠的乡村，有意向的训练他，那里是他人生辉煌的起点，同时也断送了他的前程。

其实说不远，是指现在，六七十公里路，一个小时左右车程。

那时候车少，摩托车才普及到农村，但也是少有。

路不好，烂泥路，烂石路，走近路可能要十个小时，车行也要三四个小时。

工作忙，去了，也就不可以花时间在这个上面，父亲也热爱上这份工作，全身心的投入，一腔热血，等待着去施展的才能，

以乡政府党委副书记，镇府二把手，做一把手带领着干活，和现在的叔叔一起动员指挥修马路，有时候累了，在车里就将就一夜，第二天继续，

前一阵，回去探亲的时候，父亲骄傲地说道，“我们行驶的这条马路，它的第一遍倒水泥就是我开展工作做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呢，比你还大好几岁。”

“看看这路，好像又倒了泥球了，应该是为了防滑，但是这个不知道会不会沾鞋，那种胶鞋。”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让他自言自语一会吧。这条直通另一个地方的马路，有一半，都是他亲自看着的呀，一个月拿着一两百的工资，为了老百姓，不怕辛苦做的呀。

另一半，是后来人的完善，直到今天。

但是没有人能够替代父亲他们年轻时候的付出。

其实他们可以做完，但是他中途出现了意外――

“王八蛋，干他娘的。”父亲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部队出来，军人脾气和气质帮助了他，也害了他。

生产队，一把手，贪着老百姓的钱，在最艰难，工资不过两百的日子里，他居然来这套。

把父亲的肚子都气痛了，可以想象，当时紫青色的脸，爆起的青筋，他很瘦，但是很有力量。

父亲不曾想过，曾经他对地痞流氓说过的话，动过的粗，有一天会用在自己上级头上。

冲进办公室，父亲就把一把手一顿毒打，打到他承认，打到他放弃，打到百姓们满心欢喜。

也是因为那一次，父亲被记大过，差点被开除。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党也有党的规章制度。

当我大了，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已经到县城局里担任科长，他知道，他现在将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了，再也不会将还在吃奶的我寄养在哥哥在，再也不会将年幼的我放在同事家，再也不会有让儿子颠沛流离，醒来，身在何处，他也不知道。

他也知道，这个岗位一干就得干到退休了。

04

在给我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我们学校来了新校长，一次在路上碰到，他递来一支香烟，居然和我父亲认识，两人交谈了一会，匆匆离开。

回家后，我很好奇地追问着。父亲怎么会认识校长，他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是骄傲还是失落，说，“当年他入党的推荐人就是我，我在他的档案上签的字。”

……

现在，三十出头的人，不少和他平起平坐，二十五六的人，有人拿着和他一样的工资。我已经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感想，他也妥协了，为了小家，对于大家，他只做好分类的就好了，有一百斤力气，干八十斤的活就好了，二十斤还得顾家。

同辈的人，有他班里的，在部队里干到副团级，如果当年，他不义气用事，换一种做法，或者就是看着，只要父亲一样努力，现在已经是局长。这不是我猜的，也不是我说的。

然而现在已经开始麻木，开始怀旧，不知道是好是坏，如果搁在二十五年前问他，后不后悔，他一定会说，打贪官，为百姓，为国家，不后悔。

现在，我心里知道他的答案，所以我不问，我不提。

大是大非一件也不能错，这些年，父亲可能开始老了。

“这儿十年，那儿十年，机会留给千千万万的年轻人吧。”

父亲老了，也累了，该把最后的精力放在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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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热爱着这片土地，热爱着这个国家，更热爱着责任，现在是时候把两种责任的轻重换一换了。我没有挑完的担子，让更加需要的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