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凝视猫猫的时候，猫猫也在凝视着你

冒险者公会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猫粮，猫猫趁人不注意便从中抓起一把塞进嘴中。从游戏专题来的冒险者们，搓完炉石，推了屁股，召唤师峡谷大战归来之后，每每便看看任务板，有没有什么日常可做——这是几天前的事情了，现在还追加了悬赏任务——靠柜外站着，调戏一下猫猫；倘肯多花点精力，技能连接三个日常，一下便拿了三十分，如果把所有任务全接了，猫猫便会领此人进包厢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呸，在游戏群里耀武扬威一番。只有那些最强大的冒险者，才能接很多的任务，不停地刷分，换取高额奖励。

我从十八岁起，便在冒险者公会内当伙计。猫猫说，长得太帅，怕被游戏群基佬看上，就在外面做点事吧。外面的冒险者，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从上往下仔细看着任务榜单，精打细算一下分数，又跑到奖品兑换处讨价还价一番，然后放心：在这复杂工作下，摸鱼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猫猫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长得帅，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荣誉金榜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荣耀金榜旁，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猫猫天天在卖萌，游戏群其他成员整天斗图，抢了我的风头；只有凤凰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凤凰既是游戏群成员又是冒险者。他身材很高大；长得蛮帅，但跟我还是有些差距。穿的虽然是冒险者战袍，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屁股，DPS什么，教人半懂不懂的。凤凰一到店，所有吹逼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凤凰！你又开新坑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接个日常，再接个悬赏。”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太监了！”凤凰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上个月开的守望坑现在完结了吗？”凤凰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开坑不能算太……监！……写作的事，能算坑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这个世界需要英雄”，什么“为了联盟”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公会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凤凰吹了半天牛，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凤凰，你当真会守望先锋么？”凤凰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全场最佳也捞不到呢？”凤凰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坦克，奶妈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公会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猫猫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猫猫见了凤凰，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凤凰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英雄联盟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玩过英雄联盟，……我便考你一考。lol怎么探视野？”我想，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凤凰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方法应该记着。将来上最强王者的时候要用的上。”我暗想我和最强王者的等级还很远呢；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插眼么？”凤凰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眼有四种，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凤凰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猫猫正在慢慢的算分，取下粉板，忽然说，“凤凰长久没有来了。他已经有500分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冒险者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成大神了。”猫猫说，“哦！”“他总仍旧是开坑。这一回，不知走了什么运，竟连上了横幅、首页、公众号还获了奖”“后来怎么样？”“怎么样？点击破十万，赞数上万，粉丝上千。”“后来呢？”“后来粉丝上千。”“上千怎样呢？”“怎样？……成大神了啊。”猫猫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分。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冒险者，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所有任务全接了。”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凤凰在劳斯莱斯内隐隐露出个脑袋。他脸上油光满面，看起来吃的不错；穿一套几十万的西装，叼着雪茄；见了我，又说道，“所有任务全接了。”猫猫也伸出头去，谄媚地说，“凤凰么？你已经500分了呢！”凤凰大度地摆了摆手，“这分……送给大家罢。。”猫猫低声笑着对他说，“凤凰，你成大神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很惭愧，做了一点小小的工作！”“小工作？你已经成为冒险者公会最强王者了。”凤凰只是笑着摆摆手让猫猫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猫猫都笑了。我算了分数，将任务板端出去，送进车里。一个妖艳的女子从车内接过。随后漆黑的车窗摇上，便又在旁人羡慕地眼神中，渐渐驶远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凤凰。到了年关，猫猫取下粉板说，“凤凰已经1000分了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凤凰已经5000分了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凤凰真的成大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