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还在家里,坐在“思过崖”上读书,脚底下是一片匆笼繁密的森林,这儿鼓涨凸出,那儿凹陷下沉,这儿颜色深绿,那儿颜色浅黄,像炸弹爆炸后涌动的浓烟被一瞬间固定住了,能听见树叶“簌簌”落地的声音和树枝折断的轻响,偶尔有肥胖的野鸡被挤出林海,在空中划一断柔和的抛物线,又一头扎进去,动静很大。
秋草修长、锋利,因为水分渐失而变的干黄、僵硬,像刀剑一样直刺蓝天,相互拼斗,发出尖锐的“咯吱”声,如锯木头,这声音让人牙齿发酸。
核桃熟了,包住果核的那层又麻又涩的绿皮开始泛黄、变干,终于迸裂出一条条口子,露出皱纹满布的肉红色内核,赶紧让它滚吧!那层布满繁密的白星的绿皮真的很讨厌,它曾经把我们的双手和嘴唇染成深深的黄褐色,使我们看上去就像中毒已深,马上欲毙命的江湖混子,那层绿皮里的汁水就是这样,又麻又涩,还是一种蛮不错的染料,也不知道在古代,村里的祖先们有没有用它染过家织的麻布。很不喜欢自己的嘴和手变成那样,可怎么避的开呀!谁让儿时的我们总是等不到秋天就要吃核桃,那些长长的暑期真的很闲很闲,我们像一群蝗虫一样游荡在山川野际,横扫万物,能下嘴的从不放过。啊哈!盘腿坐在绿叶蔽天的核桃树下,围成一圈,用小刀破着青核桃吃,边吃边吹牛,那是记忆里不可或缺的场景,渐渐地,我们的嘴也黑了,手也黑了,而偏偏这时候也到了暑假末期,上学第一天要面临卫生检查,唉,真麻烦,一遍遍用肥皂搓手,连扣带挠,恨不得揭掉那层深褐色的皮。一遍遍用牙齿刮蹭着嘴唇,一刮一嘴麻,直刮的嘴唇流血浮肿起来。为了洗掉这层污渍,大家费尽心思,我甚至看见一个小伙伴拿出爷爷磨杀猪刀的魔石来,一遍遍磨自己的手,可惜效果甚微。就这样吧!开学第一次的升旗仪式上,我们一个个都是状如恶鬼似的,举起一片黑爪子,向着冉冉上升的国旗行注目礼,现在想来真的很好笑,可那时候的我们偏偏还是一本正经的。
秋天很美,我喜欢用手指弹着茄子那紫蓝色的,皮革一样紧绷且弹力十足的表皮,听那令人舒服的闷响;我也喜欢把墨绿色的,粗硕弯曲的蛇瓜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让脸颊贴着它凉爽而坚硬的表皮,轻轻摩擦,感叹它居然会长的那么巨大,那么完美。我总是舍不得离开那漂亮的南瓜,总在琢磨着用它雕刻一件什么东西,而不是冷漠又麻木地把它当蔬菜吃掉。冬瓜总是憨憨的傻大个、闷葫芦,对自己的形象也不在意,随便怎么长,但关键是要大,我对着它的时候,总会有写一篇童话故事的冲动。
我不太乐意那些蛮横的苹果,秋天的田野都快被它占完了,变的有些单调,别的农作物被打压的几乎凋零,我再没有看见过一地雪花的荞麦,也没有看见过排排行行的烟叶,连焦黄的玉米都不多见了,我不喜欢这样色彩单一的秋天,我想要斑斓的色彩,更多的色彩,那样才是幸福,才是自然,才是健康的常态,参差多态即是幸福,罗素这句话是没有错的,我向来不喜欢宏大和单一,我喜欢那些微小而清晰的东西和细节,比如路边的一株野花,比如一小块花开如雪的荞麦田……
弹着茄子唱首歌,这样生活多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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