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倒塌了，那是雪峰岭的松树，五百年还是一千年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在冰封寒冷的雪山上生长的也没人知道。有一天它突然就没了，大家都惶恐不安，觉得不吉利。夜里狼嗥持续不断。老武有种不祥之感，起来站在屋里。外头呼啸的风声和狼嗥声夹杂在期间。十九岁的孙子武昊说：“爷爷，咋啦？”老武说：“睡吧，没啥。”武昊感到某种鬼魅，还是躺下睡了。第二天都知道松树没了，老武拿望远镜看，有些落寞的伤感。住在雪山下的人都是为爬山者服务的公司。大家议论纷纷，某些行业总有些迷信色彩，为此没发布松树的消息，爬山的外来人不知道树的事儿。白天太阳出来了，太阳的温度驱散不了空气的寒冷。松树没有了，武昊知道了也瞠目结舌，他觉得有点儿奇怪，说：“爷爷，怎么会没了啊？”老武感觉到四周有些什么东西，又不确定是什么，说：“什么东西都不会永远存在的。”
老武和蹬山服务公司那些人不在一块儿，隔了很远的路，这边的院子里就老武爷孙俩。老武是很厉害的导游，年纪大了，不接带队的活了。武昊接一些简单的线路，老武不是那么放心他。老登山客最佩服的是老武对天象的判断，他能在阳光灿烂的时候判断出天气的变化。登山服务公司和老武不一样，他们的衣服都脏兮兮地，沾了很多虫子的尸体，随时都上山，说：“多好的天气啊。”他们饲养的鸡都咯咯笑，这些鸡很有灵性，又傻乎乎地。遇险得救援，钱很高。一上午老武都看天象，他不光用眼睛，他的身体也能感觉，有鬼魂过去，他能感觉到。老武养了乌龟和蛇，他每天看它们的变化。松树倒了后，老爬山的打电话咨询老武气候和天象，老武叫他们歇七天，为什么要歇七天老武不说。老武的好名声和被人尊敬，都是他这些年救了很多遇险的登山人。有些突发天气特别恶劣，登山服务公司的救援队给多少钱也不去了，他们守着你算一种谁也看不懂的卦，有桃木枝子和蚯蚓，几个黄蚂蚁，算完了说：“不行，现在不能去。”这些人就求助老武，老武就把他们救了。
老武救人不挣钱。日子久了，老武就成了登山人员心目里的神。遇到古怪的事儿就多了，狼会列着队跑到老武住处嗥叫。老武不怕狼，他连雪豹都打过交道。有条血路，从大山里到他家门口。老武把雪豹的尿撒到栅栏上，狼就不来了。这天半夜，外头风雪交加，有人来敲门。老武和武昊都醒了，是两个老爬山队员。他们的一个朋友在山上没下来，是个女的和她十七岁的儿子。老武准备了工具用品，到了早上，风雪停了。老武、孙子武昊和两个队员山上了。到了攀缘处，老武看天，天象不是太好。老武说：“太阳落山前得回来。”女队员和她儿子联系不上。这种时候感觉都不好。离昨晚最后联系的坐标还有段路。等看见坐标和旗杆时，天开始变了。在雪坑里找到母子俩。两人都不像样了。女的没有感知了，好像还活着。孩子冻抽抽了，像个猴子。把担架捆扎好，没等下山，风就起来了。两只雪鹰的尸体坠落下来，老武有经验，说：“有冰雹。”下山时风把雪吹飘了，什么也看不见。路走得很艰难，侧风动辄把人吹跑了。老武和孙子负责担架。几个人在一处岩石下勉强休息下。老武说：“大家都得做最坏的准备，我感觉不那么好。”风变得更加猛烈了，雪像被铲子扬抛起来，打得人脸疼。太阳落山了，他们还没下去，风吹得走不动了。老武拿出两瓶药酒，叫大家每人喝一口。下山变成了死亡之旅，什么也看不见了。罗盘拿出来在手里也稳定不下来，人站不稳。老武声音大的像狮子，得抗衡狂风声，喊叫着叫大家往下走，无论谁找不着也不要回头，走自己的。到了山坡处搁置雪橇车的岩石的地方，车已经被雪埋了大半了。一会儿几个人陆续下来了，唯独没有老武。武昊被鬼缠身了，不详之感灌满了脑子。风雪变得更猛烈。大家要等老武，武昊说：“先回去，回头再来。”武昊说这话时眼睫毛已经冻上了泪珠。
老武一宿没回来，武昊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站着。老武是三个月后才发现的，在断崖下的岩石上。风把雪吹开，老武躺着成了冰人。武昊没爷爷拉回去，爷爷应该属于雪山。很多人来到半山坡祭奠老武。服务社那些巴不得老武不在的人也来了，大家鞠了躬。好多年过去，老武一直躺在那儿，时而被雪掩盖，时而浮现出来。武昊没走，就住在山下的宅子里。夜晚来临时他常和老武见面，说说话喝喝酒。太阳一出来，老武就不见了。武昊和老武一样救助那些遇险的登山者。服务站的人使用很多办法也没用，他们巴望哪一天武昊也和他爷爷一样就好了。武昊每天能看见很多视线，他们躲在暗处看他。武昊不介意。他应该和爷爷一样都属于雪山，这样想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武昊听见了声音，到院子里看，是一只雪山鸟落在院子的树上了。老武养的狸花猫站起来，跃跃欲试地看着树上呢。武昊看了轻松倒下的远方，他老有个奇怪的念头，没准哪一天，那棵松树又矗立起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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