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子》一书中,孟子与告子之辩可谓是相当精彩,但在辩论的同时,我们有时也会被他们所说的问题给搞晕。例如“仁义之辩”中,告子提出“仁,内也;义,外也”,那么孟子在很多地方也提出相似的论调“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另外孟子也说“仁,人心也;义,人路也。”那么从这里来看,告子所说的“仁,内也;义,外也”也可以理解为“仁是人所存有,存在人之中的,而义呢,是一种方式,义者,宜也,在对应的人,则行相应的礼。”
所以告子说“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对于长者这个对象来说,我对他尊敬,和对自己乡里的长者尊敬是一样的,所以“义是路径,方式,而这方式由对象所决定。”
而孟子却多次批评告子,说如此,是“率天下之人祸仁义,说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如此看来孟子是否是有些蛮横,霸道呢?当然,如果我们这样看,那么孟子和告子之间的辩论就是无意义的辩论,因为说的问题是一样的,就是为了辩论而辩论。
如果这样看,那么我们也分不清两者之间为何辩论。首先,孟子必不是一个无聊的人,为了辩论而辩论。孟子曾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那么孟子的人格也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是一个大丈夫的形象。
而告子呢,从他的言语也可得知,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而如何理解他们所说的道理,正确的理解,看他们是从什么角度,层次来看问题,这是我今天所想要解决的问题。
一个人的思路在于看问题的角度,问题的意见不一在于层次。这是在与杜老师学习过程中,所学到的。那么我们需要理清告子在那一个角度看待问题,孟子在哪一个角度,层次看问题。那么所有看似相似之处的问题就有了解决。
通过梳理孟子和告子的辩论,“仁义内外”问题,“人性善恶”问题,“白羽之白”的问题,等等,来发现告子的角度。
例如“生之谓性,犹白之谓白”“白羽之白,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称之为性,就像羽毛的白色是白色,白雪的白色是白色,白玉的白色是白色。
“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人性就像一湖水一样,你从东方开一个口,他就向东流,你从西方开一个口,他就像西流。人性不分善和不善,就像水一样,你往哪里开口他就往哪里流淌一样。
“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桊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桊。”
人性就像杞柳一样,义呢,就像杯子,盘子一样。把人性看为仁义,那么就像把杞柳做成杯子,盘子一样。
那么孟子回复一句话,可知告子所看的角度在何处,“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可见孟子所说的是内在的,本质的,而告子说的是表象,是外在之感。因而,我们可以通过梳理,来看看是否是合理的,告子是站在现象一层说仁义,人性。孟子站在本质一层,内在一层说仁义,人性。
告子说的“人性”是靠现象一层支撑的,所以告子说“人性无分于善恶”,外在环境来决定人的善恶,如果环境是好的,那么人就从善,环境不好,那么人就会从恶。
告子说“仁义内外”问题,那么告子是站在现象一层来看待仁义的,所以有一颗“爱人”的心,这种爱人的心是感觉之心,所以对于我的弟弟,我就爱,对于秦国人的弟弟,我就不去爱。因此爱弟弟是我感受,感觉我与弟弟的亲密之处。那么对于楚国人的长者,和我国的长者,我都一样有礼貌尊敬他。
那么再来想想,对于自己的父亲,和楚国人的父爱,我应该先爱谁呢?这里都是长者。如果按照告子的说法,那么就应该是一样的,但是在孟子看来,应该是亲其亲,而长其长。当然是先亲自己的亲,尊长,也是先尊自己的长,然后再去尊别人的长。我们敬长,行义,是不是由外在决定呢?当然,但同时,也取决于我们的内在。
我们看见一个外面不认识的长者,我们每天都会碰见一些陌生的长者,但我们敬重他,对他行礼貌,是由我们自己所决定的,我们对一个陌生人,敬不敬,取决于我们内心,行不行礼,也取决我们内心,因此义是内在的行为所发的。而不仅是外在的对象所感发的,那么同样,我们对于亲人,亦是如此,如果我们没有一颗内在的诚敬心在内,同样见着亲人,我们心如死灰,并不有任何的痛感。视亲人如路人。因此孟子所说“仁义内在”,是有其意义所在,对于长者,亲人的行不行礼,取决于我们。
告子所说“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桊。”这里说的人性,亦是在现象层来看,如果这样来看,人性,那么人性是做成杯子,盘子,完全是外在所决定的,那么这样来看,人性中仁义便有泯灭所在。
因此孟子要证明,顺杞柳则可成仁义,逆着杞柳,不按照纹路来,那么就是戕害人性的所存的那一点点“几希”。所以孟子要证明人性中,是存有仁义的可能,唯其可能,成为君子才有必然性。
而告子所说的白,亦是现象一层来看,故而,都是白,而孟子说,内在的本质决定的白。因而仁义之内在,人性之善恶,取决于主观的自觉,亦是存在于人内心的“几希”。这一点才最为可贵,而并不是靠外在现象而安定。现象总有变化的时候,到那时,我们就无从入手,无有心安之处。
故在“浩然之气”这章,孟子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如果是集义所生,那么我所行的,就慊于吾心。如果不是集义所生,是义袭而取之,那么当行不慊于心时,外在的现象不慊于心时,我就泄气了。
我们再来看“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与孟子所说的“不得于心,勿求其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
那么在现象一层来看,告子所说的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是对的,因为没有道理可言的,那我就不要去执着,这是对的,不得于心,勿求于气,那么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那我就应该不要去硬发脾气,发狠去做这个事情。这样也是对的。
而孟子也知道告子所说的道理在那个角度和层次,所以孟子赞同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因为外在的事情,没有符合真正道理所在。内心所在的真理。那就不要去使气。
那么对于不得于言呢?这里就需要再上一层来看待,亦正是孟子所关心的角度,所站的层次。如果因为外在的言语过于巧密,而我们就信从他,失去我们本有的真理、内心的真理,那么是不是就该舍弃呢?不是如此的。应该信守内心的道义,就算外在的言语多么的巧。
都该信守,例如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一些知识分子,认识到西方文化的巧妙之处,就把自己的文化打到。认为自己的是落后的,别人的是先进的。要把中国文化丢进厕所里。要打倒孔家店,打倒自己所存有的道理。这样是否可取呢?而我们真正的,为国,为天下有担当之感的人,就怀着孤臣孽子之心,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看得比较深入。所以他们信守住自己的道义。
为我们文化留下了命脉。像马一浮先生,熊十力先生,梁簌溟先生这样的大儒,正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坚守自己的文化,发挥发扬自己的文化,“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所以孟子说“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而这里怎么去知道对方的言语,是否可靠呢?这里就需要一个绝高的智慧来断定,他所说的是否属实,孟子曰“诐辞,知其所币,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因而知言,才能守心,不知言,则会迷失。“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在孟子看来应该是“知其言,而守其心”。
我想孟子,亦正是知道告子所说的在哪里,因而才如此断定。“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亦是通过和告子的辩论过程,引导告子向内而立定自己。而整本孟子书看下来,我们觉得孟子会辩论,好像拿着一个道理就不饶人。其实,我们看孟子,也可以说,孟子所处的时代,是比孔子的时代更为混乱,而孟子通过自己的言语来引导大家去思考一个最为根本的问题,亦是悲心所在。孟子和君王之间,和大臣之间都是通过疏通一个道理而言说的。
而与告子不一样,告子是有一个水平的人,而其他君王对于这些问题是不曾思考过,或者思考得少。孟子对他们是一个引导,不存在辩论。而对于告子,是有其怜惜所在,“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这么好的人,要是能上一层就好了。所以孟子和告子是辩论。辩论是两方实力差不多,而辩论胜败在于立义的高下。
所以孟子和告子之辩,是同一个问题,角度和层次不一样所产生的辩论。而告子也未尝不对,在现象一层我们是可以肯定他的。因而从角度来看问题,是有很多种看法的,只是角度是一个平面的关系,或许有对的角度,但这就是平面的看法。而看问题,限于角度,就有许许多多的是非不得以肯定。唯有以层次来看问题,才更加深入,切中问题。
故,角度决定思路,层次决定深度。
原创来源:杜保瑞教授国学经典私塾硕博班
文:復中
整理:泽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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