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原来我错怪刘绍坚了。”骆雄将双手摊在桌上，以示没有武器：“你们早有准备，看来我今天插翅难逃了。”
陆成凯道：“我相信老刘今后也一定会想明白的。”
“昨天刘绍坚告诉我，特派员通知他开会，主要讨论护送宝淞中学校长陈宽慎等人去香港的方案。这和通知我们的不一样，你是想把所有人一网打尽。”骆雄继续说道。
陆成凯脸色一变道：“你和老刘在一起，他现在哪里？”
“前天晚上，杜美路维多利亚咖啡馆发生一起枪杀案，一个叫莫倩儿的女招待被七十六号特务暗杀，她是我们一个高级别的秘密情报员。刘绍坚只知道咖啡馆这个地方曾作为接头地点，但不知道这莫倩儿个人，只有你知道她的身份，是你出卖了她。”骆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提到“维多利亚”咖啡馆，陆成凯不由一阵气恼。
莫倩儿是中统一个最高等级的战略情报小组成员，陆成凯也是到上海后，才知道存在着这样一个组织。他本人也仅仅执行过一次任务：安排他的上级，一位更高级别的中央大员和这个情报小组的核心人物会面。
要求坐十三号桌、点三样点心和一杯美式黑咖啡，全部是上级传来的指令，他再一字不差地向刘绍坚传达。至于这些东西的含义，他和刘绍坚一样一无所知。
陆成凯知道这个神秘情报小组的巨大价值，他告诉吴振，务必将莫倩儿活捉，顺藤摸瓜，定是奇功一件。谁知吴振这个蠢货，竟然因为莫倩儿开枪反抗而将她杀害。
陆成凯当即忍不住破口大骂，吴振阴阳怪气说了句，陆先生对重庆抗日份子最了解，以后去法租界抓人这种轻松的事情，你自己去好了。
李士群呵斥了吴振，温和地告诉陆成凯，不要和吴振这个粗人一般见识，今后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要团结一心。
陆成凯是中统老人，他在调查统计科如鱼得水，受到陈氏兄弟大力提携时，李士群还是个不入流的小特务，谁曾想如今自己要看他眼色，真是世事难料。
他不禁心烦意燥，不耐烦地对骆雄说道：“事已至此，还是跟我走吧。”周宜中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我和刘绍坚猜出你才是叛徒，我今天是特意来清理门户。”骆雄道。
陆成凯摇摇头，楼上楼下都是“七十六号”的人，正要嘲讽他两句，忽见周宜中向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七十六号”特务开枪，两人顿时倒在地上。
骆雄飞快起身，枪口直指陆成凯。
“宜中，你。”陆成凯的目光投向周宜中，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猎物，不由面如土色。
周宜中缓缓道：“特派员，不是人人都愿意当汉奸。”
骆雄在法租界“越狱”后得到刘绍坚接应，两人互通情况，立刻明白真正的叛徒原来是陆成凯。
而周宜中，在抗战之前任职于上海市交通局稽查处，颇具爱国情怀。陆成凯策反他时，他假意应允，心里存了伺机杀陆的念头。
刘绍坚和骆雄来找周宜中接头，三人决意一边利用秘密电台向重庆汇报情况，一边设法处决叛徒。
可是陆成凯投敌后，住进了“七十六号”特工总部，不出大门半步，根本无从下手。三人便定下引蛇出洞之计。
楼下特务听见枪声，立即涌上二楼。骆雄正准备打死陆成凯，听见包间窗户碎裂之声。
“等等！”刘绍坚从窗户跃了进来。
“福源茶楼”二楼这一侧包间的窗户与对面民居屋顶相隔不过半米距离，轻松一跃便可过去。
周宜中至所以盘下这栋房子，开了茶楼作为秘密联络点，也是看中这点，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这就是一条天然的撤退通道。
按照计划，杀死陆成凯后，骆、周二人就从窗户撤走，翻过屋顶，刘绍坚开车在路边守候，力争全身而退。
不知为什么刘绍坚不按计划行动， 突然闯了进来。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刘绍坚一言不发，竟将陆成凯推出门外，陆成凯回过神，立刻向上楼来的特务们飞奔过去。
“刘绍坚真是叛徒。”骆雄心里一沉。可是一切都晚了，陆成凯已经隐入“七十六号”特务中。
周宜中狠狠骂了句：“叛徒！”举枪对准了刘绍坚。
不料刘绍坚转过头，嘶声向两人喊到：“走，快走啊！”
门外“七十六号”特务已经开枪，刘绍坚挡在门口，前胸正中一枪，血水汩汩流出。他抓紧门框拔枪还击，又身中数枪，口中也吐出血沫，不住喊道“你们快走！快走！”
骆雄和周宜中来不及细想，匆匆爬出窗户。特务们已经冲了进来，“快，他们在屋顶上！抓住他们！”，身后枪声大作，骆雄和周宜中且战且退，边跑边向后射击。
骆雄感到身边身影一晃，他余光扫见周宜中倒了下去，从屋顶一路滚落，摔到地面上发出“砰”一下沉闷响声。
没有时间悲伤，只能低头亡命。他只听得见耳边风声和子弹划过的心悸呼啸。
此时，刘绍坚倒在地上茶楼包间的地上，血水不断从他身上流出，汇成一个巨大的阴郁图案。
公共租界巡捕房和日本宪兵以“福源茶楼”为中心，封锁了周围的数十条马路，两名巡捕与一名宪兵为一组，挨家挨户进行搜寻。
夜色沉沉。
弄堂里，一名宪兵刚将一户石库门人家翻得底朝天，搜索半天，没有发现杀手，于是将抽屉里女主人的金戒指和手镯放在袋里。
出门时，塞在口袋里的金戒指不小心掉了出来。他怕其他人看见，忙低下身去捡，就在戒指旁边，他看见了一串红色的斑点。
是血迹。他反应过来，巡捕和宪兵们立刻跟着血迹往前搜索。
穿过狭窄逼仄的小弄堂，到了一条冷清的马路，路灯下，他们发现了血迹继续向前延伸着到拐角处。
巡捕和宪兵一路飞奔来到了大马路上，仔细在地面寻找，却没有了血迹。
不远处就是封锁哨卡。日本宪兵气急败坏问守在哨卡的巡捕，有没有可疑人或车辆经过？
没有，绝对没有。巡捕肯定地说。其实，刚才就过去一部车，车里有“汪公馆”颁发的最高级别通行证，无疑，这不是“可疑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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