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往事

一

我曾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在大学短短的四年里，见过很多出双成对的大学情侣，我目睹了他们或在几个月后分手、或苦苦坚持了四年，然而终能走向婚礼殿堂的始终寥寥。

那时候我对男女感情不太感冒，自己天生也是个不重外表的人，导致我一直是无人问津的酸枣。逢年过节也有同龄人话里话外跟我提起自己惨痛的相亲经历，但是我没亲身经历过，也不能设身处地体会到他们的话中感受。

可当我出了大学后，接踵而至地相亲行程就开始迅速蚕食我的世界观。

二

“你也老大不小了，啥事也不能总让父母操心呀，”电视机前，父母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父母话里的含义，我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知道知道，下月就上班了，那时候咱也能挣钱了。”

“你这小孩，怎么不明白我们的意思呢？”父母对视一眼，继续在我面前絮叨：“你看邻居家二蛋，也没读什么书，现在娃都能打酱油了。你这个大学生在这方面也不能落后呀。”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父母的意思，我有些难为情，脸色一红偏过头去，嘴里含糊着说：“这个嘛，让我想想，等再过几年再说。”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父母一下急了眼，他们一下把我扯回座位上，瞪大了眼睛说：“过几年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找对象，我可想快点抱大孙子。”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打开一条信息给我看：“这姑娘是你李姨相中的，我看也不错，你也看看，合适的话明天去见见。”

我探头一看，那姑娘白白净净的，带着流行的大黑框眼镜，带着点斯文气。看着父母正等着我的答复，我缩了一下脑袋：“还行吧，可是......”

话音未落，父亲一下把手机收回，斩钉截铁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冰岛咖啡，我跟你李姨说。”

“......”我瞠目结舌，后半句话被生生地噎回了肚子里，我还想说什么，可这时父亲已经站起身离开屋子，手里举着手机应该是朝李姨打电话去了。

三

第二天下午，父亲推掉了一切事情，早早地就在客厅里等着我，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挑了一件穿习惯的短衫就出了房门。

然而一出房门就被父亲的装扮吓了一跳，西装革履，头发也像打过蜡一样油光锃亮，我心里直撇嘴，这怎么搞的自己去相亲似的。

他听到动静回过头，眉头立刻一皱：“你这不行，赶紧换了！”说完从身后不知哪里拿出一个大纸袋子甩到我跟前，我打开包装一看吓了一跳，一身笔挺的西装，连鞋也是模特专用的尖头皮鞋，我对着镜子一瞧，乖乖，整个一个人模狗样的成功人士。

我们到了咖啡馆里的时候，对方人还没来，我坐在父母中间正襟危坐，父母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外。突然，门口风铃一声撞响，我们三个齐齐回过头，立刻有些自惭形秽－－来的只有一个稍显丰腴的姑娘，她单枪匹马，穿着一身鹅黄色吊带连衣裙，眉目间也似在找寻什么。

父母捅了我一下胳膊，低声说：“来了，”我心说当然知道，你已经把她的照片给我看过无数遍了，虽然只是张证件照。

我点点头，就在那女孩与我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呆了一下，那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女孩，真人比照片更漂亮，尤其那眉眼间总好像在诉说着什么故事，说实话我确实有些心动。

我连忙压低声音对父母说，你们赶快走，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父母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怀疑我的能力，可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后马上一脸会意地离开了。当然离开之前，没忘记亲切地招呼：“梅子呀，你们好好聊。”

是的，李姨告诉我，那女孩叫梅子。

与我不同，梅子坐在我对面，没有我那种局促不安，而是大大方方地和我握了下手，她的手很软，就好像一块橡皮泥，也挺暖和。

她说，她母亲是李姨的朋友，也是她介绍自己认识的。我点点头，可从来没有跟女孩打过交道的我，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只能默默地啃着瓜子。

梅子很大方，我相信在学校里她也是能说会道的主，她聊起了自己大学生活中的趣事，眉宇间顾盼神飞，我挺中意的。在说起当今一些热点事件时，她的三观也很正，只是当谈及我的家世时，我隐约觉得她眉目间闪过一丝失望，当然立刻就被她掩饰过去了。

我出生在一个工薪家庭，虽然是小康可并不是非常富裕。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知道梅子的父亲有一个大公司，应该是一个富家女孩，于是我赶紧岔开话题，说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诸如自己的兴趣爱好什么的，可总觉得梅子的兴致没最开始那么高涨了。

我们分开的时候，她无意中说了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怎么李姨说的和你说的家庭状况不一样呢？”我不由黯然，只能装作没听到。

回到家里后，在客厅里等了很久的父母凑上来，连声问我：“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可我现在满脑子还在回想着梅子的样子，我摇摇头进了房间。其实一番接触下来，我总觉得我俩还是有共同的地方的，至少三观还算一致。也许我是感情的初哥，对于梅子，我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于是我打开微信，打开她的聊天界面，写了一行长长的字，无非是拐弯抹角地问她今天的感觉怎么样，可后来写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一句简单的问候：到家了吗？

让我没想到的是，微信竟然显示要好友认证，看着这个红色的感叹号，我愣了好大一会，最后叹出一口气，悻悻然地关上了手机。

我深吸一口气出了房间门，如我所料，门外是翘首等待了很久的父母。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期盼的脸，我突然有些鼻酸，还有些失落，我没说话，抬手把手机丢给了他们，独自走进了院子。

我不知道他们作何反应，只知道过了很久，身后才响起父亲的脚步声，步子有些沉重。他说：“不要紧，过两天咱再看看。”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暗沉的天空，时至傍晚，天与地的距离好像更开阔了。良久，我对身后的父亲勉强一笑，转身走进了屋子。

这就是我第一段相亲。

四

之后的几天里，我有些消沉，可父母亲却有遇挫愈勇的气势，整天混迹在七大姑八大姨里帮我物色对象，但到我这边都被我一概回绝。

也许是感受到我的低迷，他们倒也没有多催促，只是隔三差五就在我耳边说：“看看吧，保不准就遇上喜欢的了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父亲饭桌上喝了很多酒，直喝的母亲连连劝阻，可父亲还是坚持要喝。后来喝醉了他就在那睡，也不回房间，嘴里时不时嘟囔着什么话。

我看父亲脸色不好，就问母亲，母亲说这两天父亲都没睡好，满脑子在操心我找对象的事。我惊讶不已，就问母亲说我还年轻，怎么他已经这么着急。

母亲说：“不是父亲想不通，放在我这个年纪，父亲这辈人的孩子都已经打酱油了，他们思想观念老，总觉得延续了香火，这个家就有希望了。”

我问母亲：“那你怎么觉得的？”

母亲摆摆手，淡淡地说：“不管怎样，只要全家人开心就行了。”

我一阵默然，那晚上我辗转反侧，心里想着就算让家人开心一些，以后也尽量去见见吧，兴许真的能遇上合适的人呢？

我等着父母的安排，可后来的几天里，家里安安静静的，父亲也绝口不提相亲的事。我感到奇怪的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直到我以为父亲把这茬忘记了的时候，一天晚饭，父亲突然兴奋地跟我说，让明天早上我去见一个人。

我望着他的眼睛，敏锐地发现他眼底潜藏的一抹担忧，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我点点头说“好”。

那晚父亲又喝了许多酒，最后依旧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的结局，可眉梢的一抹喜悦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五

第二天，我难得地起了一大早，在父母亲惊讶地神色中，穿上了上次相亲穿过的西装。我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乍一看自己先笑了，活脱脱就一电视里翻版的职场成功人士。

相亲的地点定在一个表亲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我从容了很多，少了很多第一次的拘谨，虽说是为了父母开心，但事到临头心里也还是隐隐有些期盼。

我们到了的时候，亲戚的农家大院里以及坐了不少人，响亮的说话声院子里都能清楚听见，可是除了表姑一家子，剩余大部分人我都是第一次见。

可能是因为年龄相仿，就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瘦小的女孩，她低着头玩手机，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看到我们一家三口到来，人群里静了静，女孩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只是脸上的红晕又多了几圈。表姑一指左手边的老阿姨，对我说：“这是张婶。”

我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张婶就热情地上前拉着我的手，扯到那个女孩的边上，冲她招呼一声：“丫头，别光顾着玩手机了，赶紧的！”

女孩把手机放在长凳上，不情愿地给我挪了一个位子，张婶站到我俩跟前，满意地笑着：“你看，这对儿多般配，我是越看越喜欢。”转头问我父亲：“小伙子在哪上班呀?”

我接过话茬：“就在县里。”

“县里好呀，咱丫头也在县里，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我跟你们说，咱们丫头可厉害了，在开发区的一个台湾人开的1000多人的大厂子里上班，可热闹了。对了，你们厂子在哪里呀？工资高不高？厂里人多不？”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我被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搅得有点头晕，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父亲替我说道：“咱家小子平时算是坐办公室的，也没那么多人。”

张婶不解地转过头，又继续问：“办公室？那是在车间里吧，是车间组长么？”

“是在那种大楼里上班的。”父亲用手比划着再次解释道，我感觉他的声音里开始带着无奈。父亲又和张婶说了好一会，不停解释着我的工作性质，总算让她搞明白了我和她工作之间的区别。

快结束的时候，张婶让我们交换了微信。其实今天的相亲应该不算成功，自始自终我也只知道那女孩叫做“丫头”，虽然我们一直坐在一个长凳上，可是她也没有跟我说任何话。但回家的路上，父亲还是一个劲地让我试着相处。

我跟他说，这女孩一看就不是我一类人，能处的了吗？父亲把眼一瞪：我和你妈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我翻翻眼皮没说话，可心里却想：你俩都是泥腿子出生，当然处的了。

本想着这事就这么搁着了，但是想到父亲醉酒的疲惫，我心就软了，要不试着聊两句？

心里想着，我从网上搜索了一些开场白，删删减减改了好半天就发了过去，对方回复的倒挺快，就是只有一个微笑的头像。

我不明所以，又连忙发了两个问号过去，然而这次足足等了两分钟对面才回复我，屏幕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我想我们不合适，还是不要联系了。”

我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什么叫不合适？没接触过就知道不合适了？我很想问清楚是为什么，可又拉不下这个脸，犹豫了半天后，我发了一个OK 的手势过去，就关闭了手机。

第二天，我本想跟父母说明这个情况，倒是父亲主动找到了我，可他见着我后却支支吾吾地，一时开不了口。

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为了丫头的事而来，但是心里也挺奇怪，结束就结束了，按照他的思想观念，那就麻溜下一个呀，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可不像他。

但是后来得知真相的我还是一顿无语——那个丫头竟然是同性恋。

这年头，相亲竟然还能碰上同性恋，那还来相什么亲呀，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丫头是被家人逼迫来的也说不定。

尾声

就这样，两段“来之不易”的相亲都宣告失败，我也不再患得患失，我想通了，相亲就是把“学历”“金钱”“职业”“家世”“爱好”等看得见的东西明码标价，摆在两家子人眼皮底下， 由他们挑挑拣拣，把不能容忍的枝枝蔓蔓砍掉后，再能找到契合的点，那就处着试试，不行，那就下一个，干脆利落。

在这之后，我又断断续续相了几次亲，也都宣告失败，再后来，仿佛连父母也失望了，他们不再积极地安排我相亲，只是在想到的时候告诉我，让我留意身边合适的女孩。

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我这辈子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

再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她。

如今，我已是四岁孩子的爸了，期间经历了很多，而这，就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最后，愿全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相亲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