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夜幕沉沉,亚尔培路上幽静清雅,行人稀少。二十三号是一栋三层花园洋楼,隐藏在一条长窄弄堂尽头,高墙肃穆,闹中取静。
二楼房间壁炉里炉火正旺,刘绍坚和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高级党务特派员陆成凯商量下一步任务计划。
陆成凯白白胖胖,戴一副金丝眼镜。他刚到上海就被误抓进“七十六号”,亏得走了青帮大佬钱宝祥的路子,将他救出。这次意外,使他深深感受到上海敌后战场的无情与酷烈。
刘绍坚制定了一个将一批社会贤达营救出上海的计划。这批人在金融、实业、教育、文化界均有一定影响力,拒绝出任伪职后,受到“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的威胁。
前几天,中统将他们隐匿在法租界里的几个秘密据点。刘绍坚命令中统秘密成员,“明申”轮船公司业务经理伍庭笙负责购买英法等国邮轮的船票。刘绍坚则负责将这批名人从法租界的各个角落,分批护送上不同的轮船去往香港。
船到香港后,由杜月笙出面安顿他们,并赠予路费。待休整结束,再将他们送上去昆明的飞机。
整个计划严密周详,陆成凯对刘绍坚的办事能力颇为满意。
此时,亚尔培路二十三号所在的弄堂对面,烟纸店还没打烊,灯火昏昏,货架上堆着香烟、手纸、荷兰水,老板无精打采地坐在里面。
一个粗壮男子上来要买骆驼牌香烟,老板低头去取。男子从容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死死抵着老板的脑袋扣动扳机,沉闷的枪声过后,鲜血脑浆流了一地。
弄堂口有个卖香烟的小贩,发现对面烟纸店里有异。正准备上前,忽然身边一个看报纸的男子拔出匕首,趁其不备刺进了小贩的腰肋。
至此,亚尔培路二十三号中统联络站的两个外围哨卡全部被毁。
吴振亲手杀死烟纸店老板后,三十多名黑衣特工悄无声息从四处集合过来,鱼贯进入弄堂,吴振指挥一辆卡车停在弄堂口,切断了内外交通。
二十三号里,陆成凯和刘绍坚又将这一方案推敲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联络站负责人骆雄冲了进来,“特派员,外面有七十六号的。”骆雄三十多岁,精明强干的模样,虽然内心紧张,但神情镇定。
话音刚落,花园外响起枪声。一名爬上高墙正欲翻进来的“七十六号”特工被中统人员发现,中枪后惨叫一声摔落到地上。
围墙外吴振知道无法偷袭,索性命令特工集中火力硬闯进去。
陆成凯拔出手枪,大声道:“大家不要慌,这里是法租界,巡捕马上会到。”陆成凯来上海之前,陈果夫特意召见他,关照他在上海可以依靠两个大人物。一个是青帮钱宝祥,另一个是法租界警务总监朱尔。所以,他对法租界抱着很大信心。
枪声一起,小楼里八、九名中统人员立刻反应过来,从窗户、大门开枪反击。
骆雄迅速打开储藏间,作为中统的重要联络站,里面存放着不少武器弹药,还有三支日式三八式步枪。
“你们三个拿上步枪去三楼,注意围墙上,有人就打掉。你们两个去两楼,和三楼配合,守住围墙,还要控制住花园。剩下的跟我守在一楼客厅,看住大门。”骆雄的声音里自有一股威严,中统武装人员根据他的指令各就各位,勉强形成了一张立体防御火力网。
外面马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巡捕。
行人们惊慌失措,四处逃散,令人心悸的枪声和弄堂居民被流弹误伤的哭喊混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吕西安尼,这个年富力强的法国人正坐在宽大办公桌前,在辞职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天前,两名自称是“梅机关”晴气庆胤的代表前来拜访。吕西安尼对野蛮残暴的日本人素无好感,但一箱金条放在他眼前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有什么可以效劳。
日本人客气地用英语说,一批危险的反日份子潜逃聚集在亚尔培路附近。新政府特工总部准备请他们去极司斐尔路七十六号进行恳谈,希望阁下给予方便。
这笔钱足够吕西安尼在法国家乡购置一套豪华的海边别墅,和不同的姑娘们在海滩上享受美好生活。而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名城,在战争阴影下,充斥着阴谋、暗杀,已经毫无吸引力。
吕西安尼沉默着,办公室里挂钟的声音分外惊心。十分钟之后,他对两个日本人一字一顿道:“最多,最多二十分钟。”
于是,今天下午“七十六号”大批特务携带轻重武器进入法租界均未遇到盘查为难。吕西安尼也找了个理由,将大部分巡捕掉到东区执勤。此刻,窗外传来密集枪声,他却开始怀念起家乡带着咸腥味道的海风。
联络站里情形更加危急,中统武装人员虽作战英勇,但在“七十六号”的强大火力笼罩下,伤亡惨重。三楼的枪手均已牺牲,已有几名特工从围墙上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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