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考之后的暑假,我在市郊的一个工厂里打零工。
那时候我特叛逆自负,烦死了每天做题的生活,觉得应试教育实在毁人不倦。正好有个机会,我便想看看独木桥之外的风景。
然后就被教了做人。
八月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而这个巨大闷热的的厂房里,每一台轰鸣着的机器在给已经三十八度的气温添砖加瓦。我累得筋疲力尽两眼发黑,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要帮忙吗?”
我回头一看,一个瘦弱黝黑的男孩子站在面前,正抬头看着我笑。
男孩大约只有十四五岁,个头只到我的肩膀高。我们好歹也算年龄相仿,渐渐混的熟了。
我问他这个年纪为什么不上学啊,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反问我为什么要上学啊。
哪怕在我这样学校的叛逆分子眼里,上学高考也是不疑有他的正途。于是我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这个答案明明理所当然的问题。
一个月后我离开了工厂。对那个孩子最后的印象,是那天他把手腕粗的铁链在自己的腰上缠了几圈,咬着牙想要拖动一个重物。
如今已经过去十年,不知道他后来过得怎么样。
可是如果他一直没有上学,那么他的未来,其实很难有其他的可能了。
上个月韩寒写了篇文,当年辍学的叛逆天才,如今却告诉孩子们好好读书,因此被众人口诛笔伐少年不再。
可如今这个工作几年的我,百分之百地理解他。
学历是求职时的敲门砖。很多人说着不要只看学历,可是如果一个应聘者没有学历,在面试前简历就会被HR直接筛除,连展示能力的机会都不会有。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也不是我今天想说的重点。
上学读书,最大的意义不是那一纸文凭,而是将原本单一的人生,延展出无数的可能性。
还是在十年前的那个工厂里,我遇见过一个姓郑的小哥。他是我们这个班组的领班,约莫二十四五岁,在工位上指挥若定,私下里也大气豪爽,年轻人们都很喜欢他。
可是在我离职的倒数第二天,郑小哥忽然找到我,脸色很是别扭。
他左顾右盼了半天,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你上学的时候,那些物理书,还有留着吗?”
原来小哥从小就喜欢物理,只是初中毕业以后,家里就不愿意支持他读书了。父母托了据说在城里挣大钱的亲戚带他来了省城,希望他也能一样“风光”。
他想读书,可是全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话。
在大多数工友们和他们家庭的观念里,读书是时间和金钱的沉没成本,尽早赚到钱才是赢在人生的起跑线上。
第二天我打包了所有的数理化课本送给他。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特别小心地接过,他说想用下班的时间自己学一学,看看能不能像我一样,也考个大学。
刚从高三解脱的我,知道高考并不是下班随便看点书就能轻松逾越的存在,何况他已经二十五岁了。
可是小哥说那句话的时候眼里有光,我不忍熄灭它。
我只能说,加油。
因为我的理科天赋实在一般,高考数学落下很多分数,所以所以我特别羡慕喜欢数理化的头脑,觉得那是上天的恩赐。
后来我时常想起郑小哥,如果他当年接着把学上完,那么今天他就能拥有一份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他可能会在学校里当物理老师,或者在研究所里做研究,甚至提出个什么新的理论……
他的父母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独断,让孩子错过了多少可能。
2
后来我依然遇到过很多家庭,长辈们说着读书没有用,花那么多钱又找不到工作,不如回家帮忙看店,或者出去打工赚钱。
可是,如果18岁回家看店,一辈子就得在家看店。
18岁出去打工,或许一辈子就只能做一些辛苦活。
我做苦力的那年十九岁,搬完一套精钢磨具后腰都疼。如果一辈子只能以此为生,我不知道我50岁的时候,还能靠什么度日。
何况你真的希望,自己的一生从十八岁开始,就不再有任何改变吗?
我也遇到过很多孩子,和我当年一样痛恨应试教育,家里人越是逼他们读书,他们越逆反,逃课打游戏泡网吧怎么颓废怎么来。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我能理解你们的愤怒,可是愤怒不该用来惩罚自己。
叛逆没有错,希望少年的心里永远燃烧着火焰。
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在长大以后握住世间的权柄,将叛逆化为改造世界的的烈焰。
而不是在年少的时候,就让叛逆烧毁自己的人生。
悬梁刺股,不是为了絮絮叨叨的长辈,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是为了多年以后,可以找到热爱的事业,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一辈子浑浑噩噩地混饭吃。
是为了可以握住自己的命运,跳出原生家庭的藩篱,离开想要逃离的地方。
是为了爱上某个人的时候,可以和她并肩而行,而不是只能远远眺望。
读书,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有千万种可能,而不是一眼望到尽头的单行道。
写下这些,是希望和当年的我一样,对应试教育和家长老师满怀叛逆的少年们,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如果有身为家长的朋友们看到,希望你们能支持你们的孩子走进校园。当他们走出校门的时候,可以拥有和原生家庭截然不同的一生。
每个孩子都有各自的天赋,每个孩子的眼里都有光芒。
请不要把这样的光芒,早早扔进金钱至上的俗世里。
多可惜。
是,高考是一座独木桥。起早贪黑,题海无涯,没有人喜欢。
可是若年少时不闯过它,往后的漫长人生里,或许就只有独木桥能走了。
一成不变的人生多无聊啊。
拿起书本,至少看一眼五彩缤纷的路吧。
作者:苏见祈
作者公众号:sujianqi03
首发公众号:dm233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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