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人生（二）

《圣经》《新约·提多书》第二章第四节说：要教导妇女爱她们的孩子。孩子是上帝的恩赐，不是无用的包袱。

2014年3月8日上午，载着239名乘客的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370客机，由吉隆坡国际机场飞往北京首都国际机场途中，在印度洋上空神秘消失，随机消失的有227名乘客（其中中国大陆153人，中国台湾1人）和12名机组人员。

2015年1月29日，马来西亚民航局宣布，马航MH370航班失事，并推定机上所有239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已遇难。

中国政府和人民秉着一贯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宗旨，拒不承认“遇难”，他们只是暂时的“失联”。11月21日，李克强宣布出资2000万澳元继续搜救马航MH370。

1712天过去了，马航MH370再次进入公众视野，却是因为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宣布：

事故调查团队将于2018年11月30日正式解散。

中国的文字，不只是象形或会意那么简单，它是有温度和态度的。虽然同样的一只鸡，在英国人和美国人的语言里有    “hen（母鸡）”和  “cock（公鸡）”之区别。

之所以我们宁愿相信“失联”，不愿意相信“遇难”，是因为我们有所期待和盼望。姑且不论这些人是哪个领域的专家学者，他（她）们的第一身份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丈夫的妻子，妻子的丈夫……自欺也好，欺人也罢，活着的人需要希望，需要温度，温暖他们的后半生。

可是，谁来温暖这个16岁的少年呢？

失控人生（二）

2.儿子明明

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我还是按部就班地每天上学放学，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这没什么，我不是还得好好地活着吗？和姥姥瘦得形同枯槁的身体相比，这几个月我又长高了不少。这世界真是奇怪:无形的苦难永远抑制不了有形的生长。

那个我称之为“爸爸”的男人去了，不知道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但愿他和妈妈来生不再相遇。

几个月来没完没了地出庭啊谈话啊探视啊，终于在这一天尘埃落定。

我知道，最后让那个男人情愿伏法，不再歇斯底里地争辩和上诉的，是那天我探监时的一句话。

看着这几个月被监狱生活养的白白胖胖的他，理所当然地大口吃着我带去的熟食，满嘴流油。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别再折腾了，你觉得你活着我会好过吗？

他怔了一怔，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看看外面这沙尘暴刮得灰蒙蒙的天，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再嫌弃我了，也没有人在他们吵架时迁怒于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是我毁掉了他们原本美丽的人生。

那两个我称之为父母的人，给了我生命，或许也曾给过我短暂的快乐，更多的是给了我对人生的失望和绝望。

从记事儿起，几岁？可能是四五岁吧。在一次父母的吵架中，我知道了我那不值得炫耀的降临人世，甚至可以说是奇耻大辱。

因为我，母亲放弃了她天之骄子的学业；因为我，她没有拿到毕业文凭；因为我，心高气傲的她默默地做了十几年的家庭妇女；因为我，她的生活一团糟；因为我，她的父亲也就是我未曾谋面的姥爷早早地逝去了……

十六年来，也不能说没有快乐的时光。那一年，爸爸原来的单位给了一笔辞退补偿金（他的辞退是在我牙牙学语时），他们又和亲戚借了点儿，七拼八凑地买了现在这个一进两间的平房，结束了租房子三天两头的搬家生活。

那一天，在这间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里，妈妈露出了久违的笑脸，爸爸半瓶二锅头下肚，手捏花生米摸着我的头说，明明，等着啊，爸爸给你买辆车。又转头大声地对一边忙着炒菜的妈妈说，杏子，不后悔跟了我吧？

妈妈笑着不说话。我知道那一刻她是心满意足的。

后来，爸爸靠站桥头打零工，还清了买房的借款，又买了辆三轮车开始起早贪黑地街头卖水果生意。

我三年级自己上学放学不用接送后，妈妈找了超市半天售货的活，一边照顾我的一日三餐，一边赚钱补贴家用。

可惜，这样安宁祥和的日子在二零一四年的某天被打破了。

这个城市在那一天开始了道路改扩建工程，每天上学必经的街道，被各路挖掘机挖得七零八落、破败不堪，远远地望去像一个躺在手术台上被肢解的尸体。

爸爸在某小区门口设置的固定水果摊，也成了无处安放的弃婴。尘土飞扬的马路，没有地方安放他靠卖水果发家的梦想和希望。

工程拖拖拉拉，今天电业系统挖开沟，不慌不忙地下了电网填上土，明天水力系统再挖开沟，慢悠悠地下了水管填上土，大后天热力公司挖开……一年了多道路没有恢复开通的迹象。

在家等的心慌的爸爸，求熟人找了个拉货的活儿，每天开着他的电三轮，风里雨里地卖苦力挣钱。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干多长久。某一天拉着一车货等红绿灯，被交警拦下来带到交警队，扣了货和三轮车，面无表情的执法人员不管三七二十一，甩给了他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罚款单。

爸爸看到那个吓人的金额，急得团团转，低声下气地七求八求，他们一句:早知道干嘛去了，不知道这是违法拉运吗？去，去，去，有这功夫快去取钱。

父母愁眉苦脸、点头哈腰地打了一晚上电话，好不容易凑够了罚款，拿回了客户的货和自己的电三轮。从此电三轮闲置在家，再不敢上路。

妈妈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的顶点儿钱，一眨眼都送进了那个庄严威武、高门大院的地方。还外欠了亲朋好友的债。除了唉声叹气、以泪洗面，就是无休无止地争吵。

爸爸整日借酒浇愁，颓废而迷茫。

第二年年底，城市道路改造完成，人们出行恢复了。我的家再也没有恢复。

后来，妈妈干活的超市倒闭，她又干起了保险。毕竟这世道要想活下去还得赚钱，一条路走不通就得再找出路。

是的，出事那天我一直在家，亲眼目睹了失控的爸爸怎样挥刀砍向妈妈。那殷红的鲜血渗入惨白的地板，至今都没能擦去。

残阳如血，今天我才明白了这比喻有多么贴切。

以后？我也不知道以后，我还有多么远的以后。

好好学习？你觉得我有心情和理由好好学习吗？我努力想摆脱那天的那一幕，可它就像定格在我的大脑里，上着课我看到了，吃着饭我看到了，在梦里我看到了……

他们吵架的原因？我不知道，估计也只有他们俩知道吧。

好了，打了两晚上游戏困了，我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