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穷也不当这样的家教了

我再穷也不当这样的家教了

1、

我是一名穷得叮当响的大学生。因为穷，急需一份暑期工作，于是找到一家中介，在门口踟蹰了大半天，才犹疑着埋头走了进去。

中介里一位满脸堆粉的中年妇女接待了我。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好像在确定我是什么物种一样。

老实说，我的外貌不怎么中看。瘦瘦的，个头比较矮，皮肤偏黑，粗糙油腻，长了一些小粉刺，三五成群，闹哄哄的。架了一副眼镜，这是唯一可喜的地方，显得比较有知识。

果然，这个妇女对我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她从桌上拿出一份表格塞给我，指指上面的空格，说道：“先把表格填了吧，你有过打工经历吗？”

“有过，搬砖算吗？”我拘谨地顶顶鼻梁上的眼镜。

“据我以往的经验，建议你可以去送送餐或者当家教，或者去汽修厂当小工......”这个中年妇女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开始絮絮叨叨地推介起来。

我果断地选择了当家教，至少比较体面，我相信自己教初中孩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中年妇女收下我填完的表格，随即向我摊开手：“收费二十元！”

“啊！？这也要收钱？”我诧异道，心想我推介自己，不是给他们提供了服务资源吗？应该要找被服务的人收费才是啊。

中年妇女目光斜睨着，打量着我不合时宜的装扮：老头穿的那种半旧的汗衫，一条洗得发白的肥大短裤。嘴巴一撇：“莫非你二十元也拿不出来？”

我却在寻思着，这二十元可是自己好几天的伙食费呢，还可以买一件老头汗衫。

中年妇女开始不耐烦了，她将表格随意一放，起身准备离开。我慌忙叫住她，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汗巴巴的零钱，数出了二十元。

中年妇女怔住了，可能是良心某个地方被戳到了吧。她也没有数，草草地将那把零钱拢起，放进了抽屉。然后目光转柔和地说道：“好吧，你的情况我记下了。有好的主顾我马上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她又丢了一句：“跟主顾见面的时候，换身衣服！”

2、

时间过去了三天，没接到任何消息。寝室里的空调坏了，只有一台破旧的吊扇病恹恹地扇着。最高气温直逼40度，寝室里的其他同学早就落荒而逃，回家消暑去了，只剩下我光着膀子，翘着二郎腿苦逼地熬着。

日子捉襟见肘，无比心疼那二十元钱，我这几天吃的都是袋装泡面，偶尔来个肉包子打打牙祭。

这时那款老年版的诺基亚手机响起，我的嗓子眼里都伸出手来了，迫不及待地按下键，果然是我期待已久的消息：

“你好，有个主顾需要一个大学生陪孩子完成作业，答疑解惑。时间每天下午，费用100元每次。你愿意吗？”

我兴奋极了，鸡啄米似的喊道：“我愿意！”表情更像个在婚姻殿堂里回应新郎的新娘，娇羞急切。

放下电话，我在帆布行李袋里左右翻腾起来，最后叹了口气，颓然地蔫在了地上。眼神一瞟，瞅见邻床的哥们床上有个鼓鼓囊囊的塑料包，过去打开一看，全是衣服。这个马大哈居然把衣服忘带回去了，我眼睛一亮，想着不如借着穿几天吧！

3、

跟主顾见面还比较顺利。对方是个面容祥和的女人，她的眉头紧锁着，感觉都能夹住几根面条了，眼睛里升腾起一层水汽，一副心都操碎了的表情，她急切地表达着：“我请你的目的是，提前督促他把作业完成。顺便辅导一下数学和物理，重点是要弄懂作业题目的意思。”

我在心里默默地掂量了一下，感觉不难，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拍即合，第二天就开始给孩子上课了。

走进这个家，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与门外的热浪翻滚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电视，那么大的冰箱！墙上还挂几幅油画，墙角还立着个酒柜，里面装满了各种洋酒和葡萄酒。

我自卑地缩了缩脖子，喉咙里不停地咽着口水，心里万马奔腾。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比较啊！

4、

这个孩子注意力很不集中，有严重的拖延症，哪怕是我坐在边上盯着，他也会神游天外。

但只要聊及小制作小科技这些他喜欢的话题，孩子立马精神抖擞，像换了个人似的。我对他的感觉是既恨铁不成钢，又有种说不清的同情和体谅。

就这样按照他妈妈的要求，我和孩子像拉大锯一样的上完了一个星期的课。才惊觉他的暑假作业只完成了那么一丢丢，因为每个题目都要讲，讲多了孩子又受不了，结果......

果然，他妈妈在检查作业时大发脾气，整个脸都变绿了，唾沫横飞道：“你这是怎么当的家教！说好了要尽快完成作业！你自己看看！”

她“啪”的一声将作业扔在我的脚下，我尴尬地捡起作业准备解释。

她又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七张塞进我的怀里，怒气冲冲道：“这是这个星期的工钱，我要求换人，太不像话啦！”

那个孩子也被吓到了，一脸不舍地望着我，欲言又止，不知所措。

他妈妈正在气头上，我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争不过她，便默默地放下作业，还有钱。

“阿姨，你儿子的教科书还在我寝室那里呢？我明天还过来。”我不等他妈妈做出反应，就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我再穷也不当这样的家教了

5、

心情跌入低谷，电梯里没人，我一拳砸向墙壁，闷吼了一句脏话：“操你妈蛋！”心想：这城里有钱人脾气又急又坏，也不问个明白就发火！

明明是她交代的要孩子把题目弄懂，这可得花费时间，跟赶进度是相矛盾的。为了教好孩子，我还特意把他的教材带回寝室重温研究呢。

老子才不是为了那几个臭钱！只是心里有份责任，而且跟孩子相处下来有点感情了，我是这样安慰自己。可说到钱，内心真实的自己又懊恼起来，非常后悔没有把钱收起来，凭什么还给她，劳动所得！

而且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地需要钱啊！昨晚乡下的老爸还打了电话过来，说妈妈的病情恶化，需要住院动手术，这个学期的学费又只能靠我自己挣了。还嘱咐我千万不要回家，来回的路费太贵。

回到寝室后，我把自己重重地丢到床上。很快凉席也承受不了我的热度，密集地沁出汗斑。额前的汗水湿嗒嗒地大颗滴下，眼睛被侵入的汗水刺激着，流出了咸咸的不明液体。

我不会承认那是眼泪！打小我就不会轻弹眼泪，哪怕是初中的时候上山挖药材不小心从崖上摔下来，肋骨摔断了好几根我都没哭过！

还有邻村的那个牛二欺负我娘，我跟他打了一架，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也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可是这次不同，这次真他妈的太憋屈了！不行，我得为自己辩白！

我愤愤地离开床铺，胡乱抹了一把脸，坐到书桌前把那个孩子的教科书整齐叠好，然后铺开几张信纸，拿起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信中的结尾我写到：“阿姨，如果你认为我的解释合理，能否愿意再给我一次继续做家教的机会？我一定吸取这次事件的教训，重新调整教学方案，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是的，我的字典里没有“气馁”这个词。想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心酸大过喜悦，因为家里已经拿不出学费，妈妈的病还欠着债。我一咬牙跑到村上搬砖，因为个子小，一次比别人搬的少，我就比别人多搬几次。再加上偷偷献血和一些好心人的资助，我这才如愿以偿进了大学课堂。

这点委屈算什么！我在想如果我这样努力争取，她还不肯原谅的话，那就是她的原因了！

6.

一清早我就来到她家，偷偷地将书和这封信放在了门口，只要她开门就会看得到。

中午时分，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被我的信件打动了，并对昨天自己冲动的行为表达了歉意，希望我继续当她儿子的家教，今天下午就过去。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上班去了。孩子高兴地奔向我，并把那七百元前递给了我。

这次我调整了上课方案，他妈妈要的不就是作业早日完成吗？我决定跟那个孩子一起做暑假作业，不会做的我做给他看，看不懂就照抄。

这样下来果然作业速度提升了好几倍，才两个星期作业就过半。这次他妈妈很满意，根本没有问作业质量，只问孩子对我满不满意。孩子嘛，只要能哄他开心，哪会有不满意的呢？

暑假很快就接近尾声了，孩子妈妈将最后的学费结算给我时，我并没有感到预期的开心。

只有我清楚当家教的后来这段日子，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陪孩子抄作业，陪他玩游戏，听他讲机器人，甚至出门打球，并没有给他讲解题目和温习功课。

之前的那场风波把我的认真磨灭成敷衍，我甚至自以为找到了当家教的窍门，那就是只要家长没在边上陪着，那么把孩子哄高兴就好了。

这时我爸爸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妈妈已经住院了。

我的脸色沉重，神情大变。孩子的妈妈察觉到了，听到了我跟爸爸的通话，她默默地又拿出五百元硬塞进我手里，说是奖金。

我瞬间僵化，内心五味杂陈。说实话，我觉得她真蠢！难道不怕我在作戏骗她吗？

但我又实在没有定力拒绝这笔钱，因为穷啊！因为除了交学费我还得填饱肚子。

走到门外，我冲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佝偻着身子走进电梯。电梯里四周都是镜子，我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神情。心情随着电梯下降有些失重，暗自思忖再也不想当这样的家教了。

简书无戒九十天训练营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