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旁边的正脖子树

01

树是不能乱砍的，尤其那些老树。偶尔在村头听饭后闲聊的老人谈起过。长的异乎寻常的树，尤以为神。

02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块土地在两三百多年前是赤地千里，一片贫瘠，随着一代人的走西口，让这里开始有了人烟。听我爸说，当时他的祖辈因为还有亲戚留在山西，所以没有走太远。相对辽阔的内蒙古，我们这里算是和山西的交界。

去年，因为村里亲戚家女儿出嫁到大同，我们一家还特意回村里和他们一起到大同座席。这块土地上不仅有祖辈们艰苦开荒耕地的汗水，还有我的童年。

03

当时的和林村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与附近几个村相比人口还算密集的，又恰好我们村西边有一处荒废的土地，所以小学就建在那了。即使是以我们村为中心，但距离也有三四里地，中间还要爬一个山坡。

因为这里的地势，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沙尘袭击，村子又几乎是赤裸裸的暴露着，我们这里的人几乎都有程度不同的风沙眼。尽量不让孩子受这苦，村里人就在小学里外撒许多草种子，另外种一些樟子松、河北杨、国槐之类容易存活的树。即使这样，真正长起来的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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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小学，其实也就一排长房，面向南，分六间，右边一个土操场，被学生们踩得很结实，边上有两个双杠，生了锈，但是两头和上半部分很光滑。长房的左边靠着回我们村的路，从各个教室门口到回村的路有个路口，路口旁边有一棵国槐树，主干笔直笔直的，但是在两人高的地方有个树杈，也是笔直笔直的，很粗壮，而且和主干正好垂直，和地面相平，为此，几个村的人都说这棵树的脖子长得正。这棵树也成了我们课余时间的玩耍乐园。

05

还有一年就要小学毕业了，家里人也都忙着考虑初中到哪上。忽然有一天，我妈叮嘱我不要到那棵树附近玩了。之后几天我才从村里人议论中得知，在小学正西方向的王家坡村的一个中年男人半夜在那棵树上上吊死了。我回家还问了我妈，我妈只是再次叮嘱我不要到那棵树附近玩了。

那棵树没有动，只是那个路口没人走了，距离那棵树老远的地方重新走出一个路口。

06

我爸是想着我以后要有出息，不想再在荒地上生活一辈子，所以花了不少钱又托关系，把我弄到县里上初中。因为不习惯县里，初一时回家回的很勤。如果不是听村里的小伙伴再次提到那件事，我可能已经忘了那棵正脖子树。

原来，我在县里上学期间，村里不少人都看到了奇怪的事情。将近后半夜时，有人在那棵正脖子树附近看到了小学长房一间教室里有灯火亮，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老人在后半夜经过正脖子树附近时看到了小学长房一间教室里有灯火亮。附近几个村也有人看到过。

07

我姥姥家在小学西南方向的丁甲村，因为村东南方向的丁甲山而由来。丁甲山下有个比较深的山沟，平时几乎没有人到沟里，本地人一般都是绕远路到山上。

我姥姥患有老年痴呆，因为我大舅房子是姥爷给盖好的，其他三个舅家里条件不好，还患有轻重不一的哮喘病，姥姥就住在大舅家。姥姥的病与一般的病症还不一样，听我大舅说，姥姥有时候会在半夜从家里走出去，然后不知道逛到哪里，大舅如果发现姥姥不在都会到村子附近找她，有时候也找不到，但是天快亮时姥姥会自己回来，然后到床上继续睡，医生对姥姥的状况也没给出什么说法。

自从小学那棵正脖子树上发生过人命之后，我姥姥在半夜出去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在小学那棵正脖子树附近找到的。

这次之后过了有十多天，姥姥最后一次出去，大舅家里人都不知道，直到天大亮时，姥姥还没有回来，大舅感觉情况不对，就给我另外几个舅打电话，一起到周围几个村找姥姥。

整整找了五天，没有任何发现，关键是问十几个村子的人都说没见过，全家人都不报有希望，五天不吃不喝，肯定撑不住的。

半个月过去了，夏天最热的一段时间也过去了，还是没找到，大舅一边找一边打听着。

记得那天特别闷，稍微动一动就出很多汗，大舅吃午饭的时候，王家坡村的一个老人来找大舅，说是在丁甲山山沟边放羊时看到山沟下边有衣服，大舅急忙叫上村子里的几个青年带着工具赶到丁甲山。

到了丁甲山底，找了一个相对较缓的坡，大舅把绳子绑在身上，几个人拉着，慢慢滑下去。根据那个放羊老人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姥姥，只不过衣服里面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小腿和肋骨周围还有一些皮包裹着。这么热的天，又是在蚊虫混杂的深山沟里，想想姥姥应该是在出走的夜里就走到这个沟里，没有再出去。因为是放羊老人发现的，按照规矩，大舅就给他包点钱，然后才把姥姥带回家。

在丁甲山山沟里天就已经闷的让人受不了，回和林村的路上，倾盆大雨开始下，直直下了两天。

08

村里一直有个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在村里办白事的，为此，大舅也愁的没有办法。当时，村里一个单身汉老志，已经60多岁了，住在村子最东头，让大舅在他家办姥姥的白事，说自己就一个人，出什么事自己担着，大舅也就答应了。

姥姥的头七过去没两天，老志就在村里说他在后半夜早起到镇上卖菜经过小学时看到了教室里有灯火亮。村里的人也没当回事。

09

这一天，镇上七月七逢古会，村里人早早吃了饭，趁着车子都去赶会看热闹。遇到这种活动，对于老志这样的单身汉来说是肯定要参加的。也不知道老志吃饭没有，一大早就在村口大路上等着，终于等来一辆三轮过来，只不过人已经坐满了，老志拦下来说可以再挤一个。老志准备从三轮后面上去，就在第二只脚刚上去，还没抓稳，车子向前动了一下，老志一个踉跄从三轮上掉了下去，当场就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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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顿时就议论纷纷，说是和我姥姥的死有关，还有的说是和我姥姥一样，都看到了小学教室的灯火。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在如何办老志的后事上，村里人都保持统一：坚决不能在村里办了。后来，几个村的大队书记出面了，说是在小学操场办，大家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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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过后，大家对小学教室里的灯火亮都避而不谈，尤其那棵正脖子树，更没有人再靠近过。

我们家在我上高中时就从和林村搬到县里了，在我高三刚开学，我的二舅去世了。二舅小时候就患有哮喘了，去世那天也没什么过激行为，说是因为哮喘去世的有点奇怪。但是听我小姨说，二舅去世前看到过小学教室的灯火亮。

奇怪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出现，在给二舅办后事那天，我小姨在酒席上看到了二舅的身影，小姨还特意追过去看看，但是在出了门口后发现二舅又不见了，只看到四舅面对着门口蹲在一个石板上抽烟。小姨还特意问四舅有没有看到二舅，四舅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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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没过两周，我又听我妈说我四舅去世了，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和我妈回老家。下午我们要起身回县里的时候，小姨哭着对我妈说她在给二舅办事那天起就感觉不对，特意跟四舅说不要去小学旁边，能绕多远就绕多远，但是四舅在一次到邻镇去卖菜，下午往家赶时天有点晚，为了能尽快回家，抄了经过小学正脖子树旁边的近道，结果看到了教室里的灯火亮。我妈紧紧握着小姨的手，眼睛也湿润了，嘴里却说：“哭什么，他们两个都有哮喘病，跟那些事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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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去年回去参加亲戚女儿婚礼，已经五年没有回过老家，每年我六舅都会来县里看我妈一两次，偶尔也会谈起老家的那些事。我知道的就是，那所小学已经荒废了，但是长房还没有拆，那棵正脖子树还在老路口挺立着。